有声朗读

西双版纳的月光

作者：张康明

   三十多年来我常常执拗地思念着云南边疆的一所学校，思念着学校操场中央那棵婆娑的大树，还有那皎洁如水的月光。

    1968年底，我来到了西双版纳的勐腊总场勐远分场，以后几年又到了分场的学校工作。学校坐落在远离县城的一条峡谷中，全校从小学到中学总共才八个班三百来学生，他们自幼就生长在这偶尔才听得到汽车声的山沟里。

    入夜，一轮皓月宛若明镜悬挂在校园的上空。每当这时，那些住校的学生就喜欢聚集在那棵大树下欢腾雀跃，或者是围在一起讲那些长了“老茧”的故事、传说，即使唱歌也只是那几首语录歌或山歌。这时，我总喜欢来到他们中间。

    明净的月光，象轻纱浮罩在大树的周围。我和学生们一起唱歌、跳舞、做游戏，最逗人的要数丢手帕的老节目了。几乎每一次都是一个喊得最响的要求把手帕丢在他背后的同学受罚，而且不罚则罢，一罚则不可收，进而引得大家群起而“攻”之。大家要他学一声小狗叫再学一声小猫叫，连续半分钟不得有误。一开始他总是不以为然，可越到后来越是着急，于是一急就错，一错就急，反复四、五次也难以过关，逗得大伙儿笑得前俯后仰、挤作一团。有些同学受不了这场面的感染，只好躲到一边喘大气、擦眼泪去了……什么考试、想家、烦恼，全抛给了月光。最后的押轴戏自然是唱我教他们的《我的祖国》。每当唱到“这是强大的祖国”一句时，谁也不吝惜自己的嗓子，使劲拉大嗓门，尽情地将欢畅推向顶峰。平素老师讲的要团结友爱的话语此时竟产生了奇特的效果，大伙儿围在一起显得那么的和睦融洽、亲密无间。

    中秋时分，月光静静地流淌在美丽的校园，薄薄的青雾悬浮在操场上，极富诗意。那时，没有月饼，但并不缺少我们自己的“野餐”。一些同学变魔术似地从小口袋中掏出些芒果、芭蕉什么的，与大家分享。如果恰逢我探亲回去，我是照例要拿出“可可”来招待他们的。同学们随手拾来些树枝，一眨眼一堆篝火就燃了起来。篝火上，三根木棍支起的三角架下晃悠着一只铝锅，情趣盎然而浪漫！女孩们喜欢静静地依偎在火光里，男孩儿则会异口同声地欢叫：“我们过上红军生活啦!”虽然“可可”比不上今天的“雀巢”，可同样是味道好极了。几个爱说俏皮话的学生大呼难喝、上当，如同喝中药，可又总是以使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一饮而尽。月光下，篝火旁，大家边吃边聊着上课、考试、未来……

   旱季的夜晚，月光如流动的溪水，轻轻地滑过远处的胶林、树影、蜿蜒的小路，一直流淌到正在谈心的我和同学们的身上。也许是月光的柔和，夜晚的静谧，此时，即使是那些极调皮的同学也都能向我吐露心底的秘密……多好的学生啊!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淳朴、他们的心底是那样的善良、他们是那样的纯真，可爱！

    月光留下了我的欢乐，也留下了我难忘的记忆。有一回我劳动时闪了腰，卧床不起，有同学就找来治腰伤的“杜仲”。煎熬后他们缓缓地将我扶起，轻轻地吹去碗中的热气，慢慢地喂我喝下。另一些同学在一边七嘴八舌地关心我、安慰我。有些学生则是直言不讳地“教训”道：“那么大人了，光叫我们注意安全，自己呢？以后劳动再也不要你去了。”热泪涌上我的眼眶，我真想跳起来把他们一个个地拥抱。

    尽管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腰痛偶尔还会复发，可是，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底就暖呼呼的，感到有一种美好的情感在心底涌起。尤其使我感动的是在吃菜极端困难的雨季(时常是盐水下饭)，有学生会送给我一些蔬菜和泡菜。我清楚地明白这些看起来不值几个钱的蔬菜是他们如何从口中省下来的啊(当时农场规定单身者不得种菜、养鸡，否则，就是资本主义尾巴。有家庭的种菜、养鸡也有严格的规定)！我手捧着有限的蔬菜却分明感受到学生们和老职工们的无限情谊，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诚挚、美好的情感。

    1979年，到学校的第五个年头，大批知青开始返城了。

临走那天，同学们把我送到公路边。有学生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摸出晕海宁药片塞到我手中，有学生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再回去与他们摆龙门阵。

    前几年有学生在来信中附上了他们的合影。信中逐个介绍了他们的近况：有的去了省城昆明或农垦总局、分局、总场、分场工作，当上了领导、医生、老师、校长，有的开了公司……我清楚地记得那次来信我不仅连看了三遍，并用放大镜仔细地端详了照片上的每一位学生。我仿佛觉得窗外就是那洒满月光的操扬，几乎又要习惯地抬腿去坐在那棵大树下了……

返城二十多年来，无论我在什么单位工作或是遇到什么波折，无论人们怎么说世态炎凉，我都无法忘怀那个令我终身难忘的学校，尤其是那一片月光。一想到它，就会有一种美好的情感在心底涌起。如果说在我的身上有些美好品质的话，那一定和这所学校、这片月光有关；一定和那些淳朴向上的学生有关。

 我和学生们在勐腊县照相馆的合影

1977年4月，我和同学们野营拉练，步行50余公里到勐腊县城。那次拉练也许不仅是我，也许也是那么多学生一生中一次走路最长的一次。那个腿酸啊、脚底打泡啊......此生难忘！但我们都很快乐！

第一排左起：周金花、凌香云、张丽、李云莲、蒋惠仙、邬莲明、曹云清 

第二排左起：张康明（本人）、蒙保玉、邓云辉、段建丽、张   、周玉莲、查迣沙、白丽华、谢艳辉、 张亚男老师

第三排左起：周小江、周云新、邹宜云、查海冰、何建云、叶文元、梁启德、彭铁桥

后排左起：张康明、叶文元、何建云、查海冰、邹宜云、

前排左起：周小江、周云新、梁启德、彭铁桥

作者张康明是1968年12月去云南生产建设兵团

一师六团一营一连的上海市徐汇区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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