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靑生涯】

艰难的回家路

作者：史钦耀

语音：原野

  如今时代交通已是异常发达了，千里江陵一日还早巳不在话下了。现在的高铁四通八达并可与飞机媲美。不要说国内这些路程就是国与国之间半个地球也是早发夕归了。

    在农场我们每天收工后的盼望就是家书，每年的期望就是回家探亲。可是在我们下放的年代从农场探亲回上海简直可称之为“跋山涉水”。因为当年上海到我们农场没有火车只有长江客轮，在整个长江线上从上海到重庆的航程均归长航局运营，整个航程划分成二个航段，一个是上海到武汉的航段，另一个是武汉到重庆一个航段。

   长航局总部设在武汉。我们乘坐的东方红客轮是上海至武汉这个航段的。由于长途客运航行的轮船比较大，一般有四、五层高，习惯上我们把这船称之为“大轮”，

（1971年10月19日我们乘坐的东方红401大轮）

   而区间航行的客运轮船都比较小，一般只有三层，所以习惯上称为“小轮”。

    每次回家探亲行程是需从连队一路步行几里至十几里到杨湾码头坐小轮到华阳大轮码头再转乘长江大轮。如果能幸运坐上大轮回家，光长江航程就要二天二夜，这还是长江下水航行，如果是上水那这行程又得多上一天变成三天两夜了。而小轮每天也只有一班，所以必须赶上才能到达华阳大轮码头。

   而长江上的东方红大轮每天也只有一班，从武汉下来的大轮经过宜昌，九江等城市到达华阳码头的时间都是半夜近十二点了，这就是说，我们回一次家就得一清早从连队出发去赶上午的杨湾到华阳的小轮，然而赶上了小轮并非意味着能乘上长江大轮，我们需要等到晚上八九点大轮开始售票了才能知道是否能买到船票，如果很幸运买到了船票就开始熬时间到凌晨上大轮。

   而这一段时间是非常难熬的，众所周知，我们探亲时间一般都是回家过年的，这个时间恰好是一年中被称之为寒冬腊月的最寒冷的三九天气，而安徽农村广袤大地气候本身就是异常的寒冷，我们又是要等到接近凌晨时分才能上船所以一般是不会去住这半夜旅馆的。而整个长江沿岸大轮的码头都是建在城市里的，这华阳大轮码头则是一个建在农村小镇上的特例。在那个年代城市里的大轮码头的候船室也是非常破旧狭小的，更不用说我们上船的华阳大轮码头只是一个小镇的码头了，那个候船室不用我费笔墨读者都能知道该有多么简陋，狭窄及脏乱不堪，许多时候根本无法挤进候船室找到一席之地。

   所以对于带着行李回家的我们最方便待的地方就是大轮码头边上找个地方席地而坐。白天时段还算好，如果遇上一个艳阳天有太阳那真是太幸福了。

    然而入夜时在寒冬腊月的三更半夜待在这长江边上这凛冽的江风嗖嗖的括在身上脸上就像针刺一样刺骨的疼痛，虽然我们是穿着厚重的棉衣可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这夜半寒风的侵袭的。记得有一次快到晚上九，十点钟了，我们已经被冻得手脚麻木了，无奈之下我们几个一起回家的只能花了五角钱在这码头边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几个人一起躲进房间避寒直到登船为止。至今只要一想起这受冻的浑身瑟瑟发抖难以忍受的感觉还会是不寒而栗的。

    待捱过这段最难熬的时间开始登船了这又得看是否买到了一张四等舱的船票，如果运气好如愿以偿得到是四等船票这后面二天二夜船上生活简直是神仙度的日子，但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可没有如此幸运买到四等船票，连五等舱票都没有，大多数只有没床位的散席舱。这个散席舱票就是你只能到船的最底层的船舱里拿张租来的席子随便就地一铺，换句话说就是睡在船舱的地上。

   由于交通运输工具过于紧张而旅客多，这种没床位的散席舱有时也都超员，散席票买到了你可凭票上船了，但你却找不到一块席地而睡的落脚点。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去到船的楼梯过道上找一个角落席地而坐，由于这些地方人来人往上下楼梯人很多你无法躺下，只能是半坐半躺，而由于来往人员复杂，你还得看好了随身携带的行李不被人顺手牵羊。在这种状态下这二天二夜的行程你不仅无法好好的入睡，更无法得到好的休息，这简直就是与流落街头的流浪汉无异，身上肮脏不堪，加上一脸的疲倦显得狼狈极了。

   轮船是一个码头接一个码头靠岸的，所以航程中会有白天也有晚上半夜靠码头的情景发生的，因此在半夜时分靠码头时我们一定是会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上下船客流高峰，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行李就会被人带下船去。也有的时候夜半船靠码头时出于好奇心我让同行者看好行李而自己走到船舷边去观察码头靠岸时的情景。这时的码头是一片灯火辉煌，大轮靠上码头的一边打开了船舷的很大一扇船门，船上与岸上铺着长长的跳板，船的甲板上是一大群背着行李排着队等着下船的旅客，而岸上则是一大群同样拿着行李焦急的等待上船的乘客。而在另一区域则是船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忙于卸下船上到岸的货物，然后再装运上堆积在岸上的物品。这繁忙的景象每天都在长江轮靠岸的码头上真实的重演着，这也许就是长江轮社会生活的一部分的真实写照吧。

    有时候由于天气原因或一些不可知的因素这杨湾小轮暂停航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推着独轮车步行到华阳大轮码头去乘长江大轮，而从杨湾到华阳大轮码头的距离约有26华里，这是一条长江大堤，我们称之为同马大堤。

   这大堤非常宽大以致于卡车也能在这江堤上行驶的。如果我们到达华阳大轮码头能乘上大轮当然算是幸运的，但因为我们乘坐的汉申轮有快线的，遇到快线航班华阳码头是不停靠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在华阳再乘区间的小轮航班到安庆上大轮。

   安庆是华阳的下一个大轮码头，因此安庆开船的时间要更晚于华阳，一般安庆的开船时间是在凌晨二三点钟，所以到安庆上船要比在华阳上船添加更多的劳累。而我们到达安庆的时间一般在下午，从到达安庆的小轮下船后我们依然是不会去住旅馆的而是直接从小轮码头到大轮码头的侯船室里等到凌晨开船。可以想像，这种候船室里也是人满为患没有太多的椅子可坐只能是找一块空地将行李放一边在地上一躺和衣而睡。候船室长年累月的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客，所以室内空气很差有时甚至臭气冲天，但对于我们急于回家的游子这一切都已习以为常无所谓了，只要能登上大轮就是万事大吉了。

    如今的通信是即时媒体，迅捷方便，整个地球就如同一村庄，故被戏称为地球村。然而想当年我们的“即时媒体”就是拍电报，价格是一个字三分钱，在70年代三分钱能买一个大饼呢，因此省掉一个字就能省出一顿早餐，故此，我们写电报内容都是颇费心思的。例如，我们已买了船票在5号下午四点到上海，就这样一句话，我们能省则省，发出的电报写成：《5午4到》接电报的也马上心领神会，由于约定俗成都知道我们回家的交通工具只有长江轮，也知道每天只有一班，停靠码头也是唯一的十六铺码头，所以这些信息是无须提供的，5号下午4点家人一定会准时出现在十六铺码头上的。

   二天二夜的航程，当大轮驶入吴淞口见到了这口上的灯塔时，我们的心情开始激动起来，一转弯就进入了黄浦江了，船在江面上慢悠悠的开着，而我们都蔟拥在船舷甲板上眺望着沿岸的风景，幢幢大楼映入眼帘，经过外白渡桥了，久违的外滩又出现在眼前，心情是格外的激昂，兴奋。我们换上了皮鞋马上又能踏上了这家乡的柏油马路了。到家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赶快去浴室洗澡，再踏进弄堂里时，哎哟，你好，回来啦，喂，阿四你什么时候到上海的呀？这个小小的弄堂里顿时喧闹了起来，到处都是一些小时候的赤膊兄弟如今他，她从黑龙江，江西，云南…… 纷纷回家过年来了。

  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又得返回农场去了，还记得，长江大轮船票的售票厅在金陵东路一号拐弯处，得，回去时无论如何是要买上一张四等舱的船票的。

（一票难求的四等仓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