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模妞妞被母亲踢拽”的视频是一个朋友转发给莫利（化名）的，看完之后她非常震惊，这个女人竟然是孩子的亲妈？

她无法接受妞妞母亲这样当众打孩子。

莫利是一位典型的上海中产家庭的妈妈。女儿小雨（化名）6岁，长相乖巧可爱，曾经做过1年多的童模。

她不知道，原来就在上海周边长三角地区，就有在这样的野蛮的童模工厂行业。

“妞妞的妈妈被周围的大环境错误引导了”，她认为，没有妈妈会让孩子吃苦头只为了赚钱。

但当孩子变成赚钱工具后，在利益面前，很多家长就开始无法把控自己的欲望。

小雨参加模特比赛

莫利女儿做童模的经历，和“淘宝童模”的生活相去甚远。

女儿小雨是在四岁半的时候开始接触童模的。那时候，曾在互联网行业朝九晚十的莫利刚刚辞职，开始全职照顾小雨。

她发现自己的孩子十分胆小害羞，见到熟人都不敢打招呼。

一次偶然的机会，莫利看到小区附近有个童模辅导班。她有些犹豫，觉得孩子还小，但辅导班的老师说，现在很多三岁的孩子就开始当童模了。

老师在委婉地表示，四岁半，不小了。

四岁多的小雨对“模特”没有概念，长大了只想做个“服务员”，因为给人端盘子很快乐。

莫利告诉她，当模特，就可以穿漂亮的衣服，还可以适当画一点的妆。

小女孩已经开始爱美，小雨答应了。

两三个月后，仅仅参加了几节集训课的小雨，参加了第一次模特比赛。

莫利回忆道，当时的T台足有60米，一来一回100多米，而小雨还没有任何经验，台步都没学过，辅导班老师觉得时间太紧，只教了孩子如何上下台。

这场比赛，莫利对小雨没有要求，只希望她能坚持走完，但当看到小雨在舞台上发生失误，她还是有点失望。

没想到的是，这场比赛小雨拿了金奖，还得到了第一次拍摄广告的机会。

这是一个英国童装的广告，莫利觉得这是带小雨“见世面”的好机会。

广告只拍了两个小时，户外拍摄，环境甚好，小雨只需要和母亲互动就可以捕捉到优美的画面。这一次成功的拍摄，莫利和小雨都很开心。

莫利也因此过于乐观地看待了童模的工作。

小雨拍摄的童装广告

不久之后，上海旅游节，莫利带小雨参与了一场宣传片的拍摄。在现场，小雨需要和两个成人演员暂时组成一个家庭，在邮轮上进行拍摄。

这个宣传片整整拍了两天，其中“走上游轮”这个环节让小雨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多小时，这是莫利第一次觉得，这个行业对学龄前的小雨来说还是太辛苦了。

但是女儿能上这种大型宣传片，让莫利产生了微妙的炫耀感。特别是面对外界的赞赏，极大地满足了一个妈妈的虚荣心。

小雨第二次拍广告，是一个产品的平面广告。因为小雨个子不够高，需要站在台子上，在扭动的时候摔伤了。

小雨当时五岁半，没有哭，坚持拍完了。

莫利说，当拍摄结束，她告诉小雨以后不会让她拍这种让她觉得很累的广告了，小雨才抱着莫利的脖子哭了出来。

这一次莫利彻底冷了心，“平面广告和走秀、视频拍摄不同，它太做作了，强迫孩子去摆她不愿意摆的姿势，露出不想露出的表情。就算我的孩子被夸敬业，也是有极限的。”

看过妞妞被打的视频后，莫利又看了几篇关于童模的报道，她无法相信一个孩子一天竟然拍了200套衣服，因为一般孩子换了三四套衣服，就会开始烦躁了。

 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冲突

当孩子过度与成人世界接触，她也耳濡目染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她早早开始学会为他人考虑，“顾全大局”，莫利用了这个词。

这放在一个孩子身上，未免太沉重了。

小雨在这不到一年的童模经历里，就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去影响别人，她知道要把工作做完才可以哭，甚至在母亲宽慰她之后，才可以哭。

莫利陪伴小雨走母女秀

参加模特比赛并不轻松。小雨需要离开母亲，和其他上百个孩子一起呆在后台数个小时，其中要完成包括换装、换发型、吃饭等。

第二参加比赛的时候，莫利没有进入后台，她希望小雨得到成长。

但是在中场休息时，她接到了小雨的电话。

这一天小雨要走两次秀，第二场时需要扎两个小辫。莫利提前把发型图打印出来，和小雨第二场的服装放在一起，嘱咐小雨找发型师阿姨帮她扎辫子。

这一次，小雨决定走完比赛。

小雨找错了人，没有人给她编辫子，她哭了出来，并给莫利打了电话。

莫利强硬地进了后台，小雨在哭，然后说她不想走秀了。

莫利给女儿扎好了辫子，补了一点妆，小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改口说她还是想把秀走完。

这一次，小雨拿了第一名。

莫利很庆幸自己没有强迫女儿去走这场秀。她看到后台有一个比小雨更小的孩子一直在嚎啕大哭，而母亲却一直强迫她去（走秀）。

“她应该弄清楚孩子为什么哭，是因为单纯的害怕，还是不想当童模。如果是后者，她就应该停止逼迫孩子的行为。”

人在幼儿期，会不自觉去讨好自己亲近的大人，孩子喜爱母亲，希望母亲快乐，希望身边的人表扬自己，就会去做母亲让她做的事情。

女儿：我不做童模了

半年后，莫利走到了一个岔道口。

小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有点蹩脚的小模特了，在童模辅导班的培训让她驾轻就熟，不光能按照老师的要求走出不同的风格，还会主动跟着电视上的成人模特学习。

莫利心情有点复杂，她觉得女儿失去了刚开始参加比赛时展现出的“童真”。

“应试”教育模式化了小雨。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小雨自己提出，她不想上模特班，也不想参加比赛了。

最初上模特班的目的达到了，而且课上学的东西，小雨说：“我都会了”。

现在的小雨，就算在公众场合，也敢走几步给别人看。

她还参加了上海市的少儿语言表演大赛，拿了一等奖。

莫利陪伴小雨做儿童瑜伽

莫利松了一口气，顺理成章地停了小雨的模特课。

非职业童模的商业价值不高。

小雨参加过三次商业性拍摄，都没有金钱收入，只有孩子收到了一些产品作为礼物。

小雨把得到的礼物分享给了朋友，莫利用了一个有点可爱的词，“她喜欢的人”。

小雨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

她自己提出想学芭蕾舞还有小提琴。

前不久幼儿园要选女孩跳啦啦操，小雨被老师选中了，可她回家告诉莫利，她拒绝了老师。

因为她不想跳这个啦啦操，不想做老师要求做的那些动作。

莫利感慨万千，她对女儿说，你做的很好。

参演芭蕾舞剧（左二红裙为小雨）

现在的小雨，已经改变了成为服务员的理想，她想当一名儿童护士，“因为可以给小朋友打针”。

童模的经历让小雨得到了最大的成长。

莫莉自己也不只是送孩子去上课，她陪女儿学模特，自己也考了一个少儿模特教师证，女儿很为此自豪。

怕女儿心灵受到伤害，她自学了心理学。

为了不让女儿戴上近视眼镜，她甚至还学了中医。

她每晚都会给女儿讲一个故事，即使不在家也会提前录音，可以在睡前陪伴女儿。渐渐地，莫利觉得这个录音可以利用起来，就把身边有娃的妈妈拉了一个“莫利阿姨讲故事”的微信群，每天上传录音。

偶尔她没时间，小雨会主动在群里发语音讲故事。

她说这是“小雨姐姐讲故事”。

 莫利和小雨

现在这个群有200个人，有投资商想把这个项目做大，莫利很心动，一度答应了，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这违背了我的初衷，”莫利说，“我怕自己会越走越远。”

 “我希望小雨成为一个勇敢、自信的人，”莫利告诉我，“我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

莫利聪明的地方，在于每次她就要走远了，她都能停下来。

父母不是孩子的主人

“孩子还小，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我是为了她好。”

这是大部分父母对子女高要求的完美借口，一句“为她好”就可以肆意摆弄孩子。

人从学龄前就开始形成自己的意识和观点，过分地顺从父母，长大也许会变成“讨好型人格”；而与父母对着干，除了让自己更辛苦，百害而无一利。

现在流行一个词，“原生家庭”。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往往影响孩子一生。

逼迫孩子上兴趣班、利用他们赚钱、控制交友圈和爱好，对孩子的不良习惯不是去教导，而是强硬地“一刀切”，这些“为她好”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打碎了孩子天真单纯的童心。

为人父母，重要的是陪伴和尊重，引导她身心健康地成长，让她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当被问到，女儿说想做服务员时你怎么看，莫利说，“我当时想了一会，我告诉她，如果长大之后，她还觉得端盘子能带来快乐，未尝不可。”

文 / siri110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莫利、小雨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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