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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残忍的季节:给青年学生的一封信

柯小刚(刚来) 寓诸无竟 2019-04-16

这是个残忍的春天,青春的生命坠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这是迟到的春天,十八年后,二十年后,才找回一点可怜的正义。


在这个春天,每一位教师都应该自省:我是否配得上教师之名?每一个学生都应该读一读艾略特的诗句:“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懂得春天的危险——无论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春天的危险,学会真正的爱,学会自由,保护自己,即使在素所敬重的师长面前。


今天推送的是近来几场谈话的综合记录。谈话对象有同济的博士生、研究生和大学生,也有无锡国专的学员(点此查看无锡国专详情)。现追记于此,作为一封给青年学生的公开信,供读者朋友批评参考。



惠山的春天

前日带无锡国专学员在惠山爬山读书

站在二茅峰上眺望太湖所拍


春天是残忍的季节

——给青年学生的一封信


柯小刚(刚来)



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
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
混杂着回忆和欲望
让春雨挑动蠢钝的根。
冬天保我们温暖,把大地
埋在忘怀的雪里,使干了的
球茎得一点点生命。


这是艾略特《荒原》的开头几行。前天在惠山的南坡,带无锡国专的学员一起读过的。为什么读这首诗?因为其中蕴含着青年生活的宝贵诫鉴。


录音:与无锡国专学员一起读艾略特和《论语》

谈话中提到的文章《春天的心志》可点此打开



青年正在生命的春天。春天是蓬勃向上的季节,万物都在焕发新的生机。然而,春天也是“最残忍的季节”,“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回忆和欲望,让春雨挑动蠢钝的根。”青春的根有多么蠢钝,春雨的挑逗就有多么残忍。


不幸的是,青春的根大多是盲目而躁动的,权力者的挑逗也都是残忍的,虽然它裹着一层温柔的油腻。对此,《诗经》《易经》和《春秋》里有最深刻的洞察:无与伦比的冷眼,无与伦比的热心。爱这个世界,所以冷眼看它。读经的人懂得真正的爱,也懂得真正的恨。然而这是一个不再读经的时代。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狗血,油腻的鸡汤和狗血。


在这个世界,春天是希望的季节,也是危险的季节。冬天懵懂的襁褓早被揭开,离开母亲,兴奋地,你来到这个季节。成长还是毁灭,to be or not to be? 这是一个问题。而你一无所知,除了盲目的兴奋。而饱读诗书的同学,却有可能在生活中另具一只冷眼,热爱这个世界,同时刍狗这个世界。几百年前,人类的青年就开始热烈的运动,蔑视经典的冷眼,追求爱与自由,而结果是迷失了爱,也丧失了自由。世界成为油腻的荒原,正如艾略特所见。


在这个荒原,当盲目的青春成为猎物,还以为自己在猎取。青春成为自己的猎物,成为他人的,有时甚至是敬爱的老师和长辈的猎物。权力和欲望在猎取,而自己的野心和侥幸也在出卖。虽然很多时候并不情愿,但自己不够警觉。生命的自我觉知、慎独和强立不反早已退化,自从人类的青年不再读经。从此,你成为春天的猎物。最纯洁的爱情和最卑污的罪恶都在孳生,在这个春天。而你一无所知,除了盲目而热烈的爱,以及自以为是的自由。


在这个猎取与被猎取的季节,不再读书的青春总是睡得太晚。猫在窗外的夜色中毛骨悚然地叫春,而你沉迷于手游或社交网络,低俗视频或自拍,静静地堕落,堕落,沉到深渊,不发出一点声音。你的心在放逐,身体在耗竭,而残忍的你对自己不屑一顾。你与窗外的水泥地,只隔一层漏风的窗帘。


这是一个征发的季节,需要生命静养的储备,而你在夜色中耗竭。早上的伟大星球升起时,它的光芒和热力被你的窗帘挡住,虽然它只有薄薄的一层。你陷在白日的梦里继续耗竭。鸟在晨曦中鸣叫,花在绽放,树叶在发芽,天空蔚蓝,风很美,而你在黑暗的梦中坠落,征发,耗竭。爱与幸福就在窗下等你跑步,吃饭,一起读书,写美好的文字,而你在浑浑噩噩的梦中死去,“莫使复阳”。


如果没有“冬天保我们温暖,把大地埋在忘怀的雪里,使干了的球茎得一点点生命”,你早已没有春天,当然,也不再有危险。然而,幸亏母亲还在,虽然你已厌烦她的唠叨。童年还在,虽然你已遗忘曾经的天真。冬天还在,虽然你在春天征发,耗竭。


都还在的呀!所以,醒来吧,去迎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去操场跑步,到野外爬山,感受自己身心中的春天,发扬出来,感受骨节里的弹簧。在这个春天,长出你的骨头,长出骨头里的春天。从暧昧的梦和肉里出来,长出骨头。


青春,长大了,要长出人的骨头呀,要站起来呀!去到户外,与小鸟一起歌唱吧!从心里唱出欢乐的歌,唱出美好的爱,召唤真正的朋友!从今天开始,学习爱的能力吧!爱亲人,爱师友,爱大自然,爱人类,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从今天开始,学习自由的工夫,慎独,见独,学会生活,学会自由。一生的幸福,从今天开始。快呀,快开始,从读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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