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本打算乖乖躲在家里的，但看到出京高速下午竟畅通了，没忍住又说走就走了，大方向是山西，还没具体想好去哪些地方，边走边看吧。路边出现了清西陵三个字，原来留给老百姓古装戏遗产最多的雍正皇帝竟埋在这，还有他又爱又恨的甄嬛娘娘。平时冷清的皇陵人满为患，赶上了祭典表演，当地的男丁都去凑文武百官了，由挺胸涨肚的农民大娘们出演的带刀护卫比长得像皇太后的皇后更抢戏。

眼看着进太行水镇的两条路都从鲜红变成酱红，赶紧放弃先住一晚上的计划继续西行。易水湖本来挺好的一道风景被围成收费景点，且五点就关门了。只能沿着国道穿过隧道密集的太行山往大同开，希望在路上能遇到个有点风景的农家院管吃管住，但实在没找到值得住下来的风景和动机。上高速之前在一个叫王安镇的地方吃了点炖柴鸡、汆毛肚，野菜都沽清了服务员说柳树芽也能拌，还好不难吃。

好久没开车的人一口气在夜色中就开到了大同，还挺过瘾的，看风景的狗儿子大耳朵在风中摇曳，不知有没有超速罚单。大同的酒店指着五一把一年的钱都挣了吗？平时200多元的房间竟飙到3000多，好不容易找了个600多的民宿，老板忽悠了我三个错的地址，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在后半夜入住。房间装修得有点诡异，终于明白电动床是干嘛用的，懂行的人会心笑一下，怎么这事儿也能偷懒？

答应了房东绝不能让狗狗把尿渗进“五色沙海”里，上了闹钟早起遛狗防止意外。吃碗正宗的刀削面去看火山群，路过一个废弃了的窑洞，两只狗子在干草堆里上演尽情搓背的剧目。其实天色稍好点在这里露营是不错的，直到踩到一泡外酥里嫩的粑粑就彻底败了兴致。心疼膝盖最终没爬还是有点高的火山顶，去了一无是处但至少有种建在火山口里的昊天寺，网上盗张图假装看到了自然的造化神功。

回到城里，先去瞻仰了1300多年的华严寺，善财童子得道的壁画栩栩如生。大雄宝殿前枯而不朽的牌匾和苍而不衰的笔力如老人额上的皱纹般让人肃然起敬。很多香客拜佛只拜最金贵最伟岸的那尊，以为可以得到更多眷顾，其实偏殿里那些木雕的藏经阁更是无比珍贵的遗产。大同这块九龙壁比故宫、北海的里那块都大了不少，背后的史料读来颇有趣味和教育意义，朱元璋把儿子宠坏了。不过为了避嫌，龙爪都只有四趾。

古城几乎每个街角都是环岛，这个四面牌楼比旁边的钟楼还更有气场，雄踞在环岛中央傲骨铮铮。古城区里最让我动容的是这座在史册里有记载最古老的清真大寺，被徐达将军迁到新址后，完全融入了汉文化的建筑风格和熠熠文采。原本12元的门票可能沾了斋月的光给免了。庭院里这株痴情的五叶地锦活活缠死了这棵老树，却又用自己的鲜嫩枝蔓把它精心打扮得生机勃勃的样子，好像浪漫的聊斋桥段。

大同马路上很少见到狗，这两只每天跟我抢风头。这里比北京包容太多，无论是皇陵、寺庙、餐厅，稍微求一个情，最后都能让狗进，也是它俩长得讨喜。在凯鸽餐厅这顿饭，117元吃出足足五颗星的满意：肥肠和肚一起嚼香糯Q弹；烧卖比小笼包还皮薄汤多；要不是得给狗留点，酥脆的鲽鱼尾连骨头都可以吞下去；炸油糕里面竟是个豆沙大福；赠送的红豆小米粥的奇特组合也是惊喜，什么都只要了半份但还是吃不完。

昨晚上绕城找房子时就被这夜色中的古城墙种了草，今天正好用它来消食儿，可惜狗子只能锁在车里。城墙修得太新了点，上面一马平川的不但能租自行车还能开绕城观光车。中式的建筑打上灯光之后怎么拍怎么好看，眼前却赫然出现当年梁思成先生一介文弱书生挡在北京拆城墙工人面前痛不欲生的画面。没喝完打包回来的半扎沙棘汁儿，干喝稍嫌酸，兑上山西汾酒倒是别有一番塞外风情。

带着狗子住店选择少了很多，但住过这么多B&B，这次真的被雷到。从周围整整几条街的装修门店就能看出楼刚刚建好，工地还没拆干净。家具的审美我就不要求了，推开门浓浓的呛人气味，房东偏说甲醛是无色无味的。浴巾擦完身上全是毛，床板铁石般硬，被套上不知为何撒了金粉，拖鞋穿不进男人脚，窗帘不挡光，早上8点不到楼上楼下的钻头开始轰鸣。要做民宿的房子自己先住一晚上再挂牌比较好。

今天去云冈终于不堵车了，但还是人山人海，虽不让进狗，但给留了一条活路，让你免费借用一个加锁加盖的超市篮子车，引得游客们都不看石窟只看这两只笼中狗了。一对双胞胎孩子一路跟着，生怕我把狗杀了拿去卖，孩子他妈更逗，安慰孩子说叔叔一定是买来放生的。终于说服孩子留胡子的叔叔不一定都是坏人之后，就多了俩免费童工，他们也乐得有个借口不用跟着爸妈去挤在一堆大人屁股里看佛。

担心巴黎圣母院的惨剧重演再不来什么都没了，但还是来晚了。和闪婚闪离的爱情一样，云冈石窟的砂岩容易雕刻但也容易风蚀。心疼文物保护工作人员的进退两难：修吧，垫高鼻子挖深眼窝的整容感觉就像把成年茅台从长满霉斑的土罐里倒出来装进簇新的玻璃瓶里，完全没了历史的味道。不修吧，那些本来庄严慈悲的佛头被风化的眉眼全无，脖子细细活像楼兰的干尸，把小孩子吓得哇哇哭误把菩萨当妖怪。

离开了城区就没什么像样的菜馆，水煮肉片嫩得跟纸似的，但老板娘信誓旦旦说那是最好的猪臀尖，哎，你当我没吃过猪肉啊？应县木塔是中国最古老的木塔，我到的时候突然妖风大作，乌云满天，感觉要上演《西游记》里偷佛珠那集。喝一碗山西朋友说千万别错过“喝”而不是“吃”的凉粉，还遵嘱加了豆干和脆蚕豆，不用任何努力就从嘴里滑进喉咙，完全想象不到是用土豆做的，好奇如果加糖加冰会不会更好吃？

今天的天气像蛮娘（上海方言后妈）的脸说变就变，雨刷刚打开，太阳又把一幅丹青水墨涂改成了微软屏保般的水彩画。悬空寺是古人异想天开且说到做到的惊世杰作，好难想象当年工匠们面对的挑战和牺牲。即使每天限定640名游客，我也不忍心再去踩踏，远远的凝视，唏嘘出我对它的景仰和礼赞。开到五台山地界，山路蜿蜒，山坡上积雪未销，气温骤降，远山在你眼前整齐的码出五十度灰。

民宿就叫“小院”，一个山东的佛教徒小伙子来朝圣两次后爱上了这里没有蚊子的清凉夏天，在很多物料无法运入的情况下，加了太阳能水暖和地暖，让来打尖儿的客人有冬暖夏凉的体验。大部队已经撤退，留下的客人有的伏案抄经，有的煮茶聊天，也有云游的僧人和隔壁民宿的老板进进出出，佛像面前供着电饭锅，大家喝酒吃肉抽烟，是我喜欢的不装不腻的生活禅调调。没想到竹叶青里有十几种香料。

来五台山的人都是早鸟型的，4点多钟就起床，老二是忠心护主24小时放哨一有风吹草动就报警的，吵醒后再也睡不回去了，索性起来码字。草草吃了早饭就出门，低估了人们对五台山的热爱，完全停不了车，决定先找个偏远冷门的寺庙热热身。可惜这个号称始建于唐朝的竹林寺绝对是个伪遗产，也根本没有竹林，拍到寺庙空无一人的诡异全景。遇到牛群霸路，有一头好像跟我一样一宿没睡。

小院主人隆重介绍的龙泉寺，门口这汉白玉的牌坊果然厚重绝美。僧众们都忙着准备明天的法会，后院里这几匹纸马让人不禁联想起墨西哥节日盛典里孩子们砸糖果的Pinata。龙泉寺以这口甘甜的泉眼闻名，远近百姓会提着桶来接泉水煮茶喝。泉水是自然的馈赠没人敢收费，却成全了卖桶人的生计。我不贪心，就汲了三个矿泉水瓶，回去供着图个吉利，算命先生说我这条龙要靠水赋能。

最后还是不得不花钱请个导游，不是看中她有多能讲，而是只有她才能帮我找到停车位。离停车场最近的殊像寺还是人满为患。虽然保安小哥放行，两只小崽在人们的腿山脚海里也是“狗”延残喘。所有香客们神情肃穆，手抓满满一把香，严格按照导游的吩咐朝四方依次鞠躬，嘴里念念有词，生怕做错了一个步骤，所有的愿望都会落空似的。那香火最旺的五爷庙什么的场面想都不敢想，断然谢绝。

这种只剩下香烛和跪祷却远离佛法智慧的场面实在让我不舒服，深深同情这种把命运交托给神灵而不是自身修行的想法，大老远来了不看吧又有点辜负这一路烧的油和喷的尾气，于是在导游的央求下又坐缆车去到了黛螺顶。两只狗崽第一次坐缆车，两只前脚死死扒住栏杆，紧紧贴着我不敢动弹。不过下山时就明显轻松多了，还心有默契的对望着，似乎在合计着回去跟院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狗们怎么显摆。

回京的路上路过白洋淀，趁还没有被雄安规划掉前赶紧来看一眼。在湖边转悠，跟一位大哥问路，他说他有船可以带我们转白洋淀。狗子继高空缆车之后又体验了环湖快艇，估计要成为小区里最招羡慕嫉妒恨的嘚瑟狗了。结果拍到极美的日落不算，还在掩藏在芦苇深处的农家餐馆吃到现捞现炖的铁锅鱼。老板坚持要让鲶鱼和鲫鱼串味儿才香，今年第一批麻小壳还没长硬，荷叶摊鸡蛋竟然不苦。

酒足饭饱一路高歌着《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坐着快艇回到岸上，想起后备箱里还有我预备着万一没有酒店愿收留狗客人的帐篷。在五指黑的夜色里都能水陆人肉导航热心大哥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开路，很快找到一处芦苇荡边的草坪，星月柳梢下的绝佳露营地。新款的帐篷像伞一样一抖落就成型，其实少了些搭建过程的乐趣。仰脖干掉最后一口威士忌，这一夜蛙鸣是大自然最心疼缺觉人的疗愈方式。

在最酣美的梦境里我都快见到紫霞仙子了，被这两位左右护法声嘶力竭的吼叫声生生吓醒，那一刻真想把这不解风情的狗东西丢到白洋淀里，一点都不领这护主忠心的情。直到被它们吼的路人叫出更大声，我知道这觉是睡不成了。虽然好不容易吹起来的床垫已泄了气摊成地毯，但在帐篷里赖床的感觉还是棒极了。蛙蟾乐队唱了一夜下班了，来换岗的是百鸟交响乐团，我用王圣民老师教的方法至少听出8种不同口音。

在高速入口和卡车司机们一起吃了个平价的煎饼果子，进了南四环遭遇上班高峰。赶紧下高速找了个公园，门口老中青三代黑裤子广场舞团在专业的教练的指导下挥洒着青春。没想到首都的公园里竟还有茅坑式厕所，但好处是安静没人打扰。在这难得允许让狗进的帝都公园里，疏密无致的小树林正好用上最后一件道具。以前没意识到原来吊床这么适合码字，从此多了一个城内可以带狗写作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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