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与文学（音频）| 陈怡：方言小说《玄空经》系列·第七回（上海松江话）

Part 1 / 故事梗概

脱皮少爷借债度日，已坐吃山空，在外却人模人样，因而引得各方讨债鬼怀恨在心。一日，讨债鬼们上门要钱，脱皮少爷坦言自己身无分文，遭受一顿暴打，被打得半死不活。

出气姑娘回家见脱皮少爷吓得手忙脚乱，连忙找来郎中看病。大头鬼来脱皮少爷家蹭饭，遇到鬼捏婆婆才知脱皮少爷被打之事，看望时他已气息奄奄，吃了郎中配药仍无效，出气姑娘又找来还魂丹，却已无力回天。

故事高潮（节选自原文）

隔壁鬼捏婆婆听得哭声，晓得女婿归天，痛哭流涕，哭了几声黄梅勿落青梅落，摸出小货铜钿廿两银子，去买个薄皮棺材，和衣裳刮草，七端八整。当场又托缠夹二先生，去请了几个茅山道士，带法师姑，一淘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对经对（？），念了几部杜造百花经，瞎缠三官经，猪油炒面经，嬲忙头里膀牵经，马屁经，勿正经。念完了之后，一隙工夫，扛头扛脚，城头上出棺材，太岁头上动土，葬在无天野地。出气姑娘本是聪明人，装一齣，像一齣，怨命天真，格外伤心，寻死作活，几次三番，要买三钿老斫糖搓根砻糠绳来吊杀，买块豆腐来撞杀，大头鬼像黄鼠狼想吃天鹅肉，横劝竖劝，话好道好，出气姑娘本来硬心肠，软耳朵，听着就收了眼泪，破涕为笑道：“现在我做孤孀女人，六亲无靠，真是尴尬头，后来日脚长，要靠你照应照应！”

后续

葬礼上，出气姑娘与大头鬼商议，决定事后搬去他家，互相好有个照应。

Part 2 / 方言词选与例句

（1）*绸披披zɣ24 pʰi44 pʰi22：是说穿绸着缎。例句：俗话佛金装，人衣装，脱皮少爷走出来~，山青水绿。

（2）*山青水绿sei51 ʨiŋ51 sɿ44 lo24：很整洁的样子。

（3）印子钿jiŋ44 ʦɿ22 ti24：印子，〈名〉图章,印记。钿，硬币;泛指钱款、钱财。例句：一天，三前六后，来了九个放~的来坐讨债……

（4）*夹头夹面ke24 tɣ24 ke24 mi51：不顾头上面上。例句：那般讨债鬼听见，便三脚二步，跑过去动手，~就打……

（5）乡下夫妻——一步弗撒离ɕiɛn44 xo51 fu24 ʨʰi51——jə24 pu24 və24 ʦʰᴀ24 li51：俗语，歇后语。指形影不离。例句：①《何典》四:话说雌鬼自从嫁了活鬼,一对好夫好妻,同起同眠的过了半生半世,真是～的。②本文例句：出气姑娘本来是乡下小夫妻，一步勿脱离，那天从娘家回来，一看自家男人打 得一分像人，九分像鬼，吓得手忙脚乱……

（6）搭tæ44：<动>用手夹菜吃。例句：他也不管三七廿一，闭了眼睛~来就吃。

（7）*衣裳刮草ji44 zaŋ51 ke44 ʦʰo51：就是说衣裳等等一切。例句：（鬼捏婆婆）去买个薄皮棺材，和~，七端八整。

（8）一淘jə24 to51：<副>一起。例句：（鬼捏婆婆）去请了几个茅山道士，带法师姑，~在螺蛳壳里做道场。

（9）尴尬头kei44 kᴀ51 tɣ24：此指<名>为难的局面或时候:生活做辣～,侬勿要来打扰。另一意义为<名>必要时。例句：（出气姑娘）破涕为笑道：“现在我做孤孀女人，六亲无靠，真是尴尬头~，后来日脚长，要靠你照应照应！”

（10）*无亲头m24 ʨʰiŋ44 tɣ24：此处指做不合情理的事的人，另一意义是“难讲究”，“没有一定”的意思。例句：一对~，大家只顾眼前，打算搬家住在一起……

图自小说《何典》第七回

Part 3 / 阅读后感

第七回接近故事尾声，人物的命运已然逐渐明朗，从文题便可看出故事的荒诞以及悲剧走向；在本回中，也可窥见地方丧葬习俗的一角，具有民俗文化的挖掘价值。

在人物描写上，脱皮少爷的死亡发人深省，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其人物命运的走向既有其自身处事张扬的性格因素，也有社会险恶的环境因素；此外对鬼捏婆婆以及出气姑娘的人物刻画形成对比，前者看似仁至义尽，更显后者的薄情与绝义。

作者的笔法一如既往，对所有人物的讽刺都不绝于耳，从鬼捏婆婆置办丧葬的经书名称（如“杜造百花经，瞎缠三官经，猪油炒面经，嬲忙头里膀牵经，马屁经，勿正经”等）中可见一斑；再从故事情节上，脱皮少爷欠债度日却外表光鲜的生活、出气姑娘与大头鬼在葬礼上的筹谋、郎中和回魂丹的意象，无不一一暗示着作者对人物悲剧命运的暗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