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瓜随想（陈 与 ）
香瓜随想
作者：陈与
40年后，我回到了云南西双版纳，手里捧着一个香瓜，让我的记忆山峦成为一个难舍难分的下午。这圆月的香瓜，是红土高原的水果，还是天空掉下来的云朵？想起几十年前，我在劳动之后的下山路边，无意间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突如其来的兴奋使我的夜晚翻来覆去，我得到的香瓜是睡梦里笑醒的精神皈依。
那天傍晚，我路过一片被荒芜了的瓜地，一大片瓜叶是秋风瑟瑟的寒光。当时，我的心境是洪荒茹血的形状，远离故土，又远离亲人，如一团迷惘的雾气，即使在雾里看花也布满了丛草荆棘，不知道那里有花朵？那里是浪迹天涯的终点。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长出了新鲜的橡胶树，大小蛇群惊呼失去了家园，但我也在荒野和孤苦的夹击下，如无助和无望的一丛野草，想起风声鹤唳的煤油灯，把我的身影变成点点星夜。
傍晚是归巢的鸟窝，一天的疲倦是我两眼发黑的真实写照，想起黑糊糊的茄子汤就是凄婉的夜色，飘在茄子汤的几滴油珠是晚上的星星。那些婆娑起舞的树影，是我喘气落下的山坡，我两只空洞洞的眼珠恍惚成为了几丝弱光。在我眼前荒芜的瓜地，一如沉静的暮色，如营养不良的心疼草木，一片衰败秃顶的瓜叶藤蔓，就像我的寂寞之野，空旷之野。当我起脚离开时，有一种直觉告诉我，必须从一片枯黄的瓜叶里走过去，我捕风捉影的第六感官成为我的探照眼睛，神马都是浮云这话一点不假。在枯黄萎靡的瓜叶下，我经过时，一只脚碰到了一个东西，探照眼睛迅速调整焦距聚光，我发现了一个香瓜。那香瓜有拳头般大，一身纯白中略带淡黄，似玉似雪，肤如膏脂，我心里激动得大呼小叫，奔过去抓住香瓜就抓住了一个珍贵礼物。
把香瓜揣在怀里，我下山的心情是一串口哨，香瓜的香气从衣兜里窜出隔断，与山下傣族寨子的袅袅烟炊连成一片，是香瓜闻到竹楼里的笑声？还是香瓜舍不得离开山上的瓜藤？我觉得香瓜的香气越来越浓，激起我一口吞吃的可能。我拿出香瓜，发现香瓜皮上有一条不长不短的划痕，是我不小心捏伤了香瓜？还是香瓜留念瓜地的山峦，那道香瓜划痕是我的一只脚造成？还是它的命运多难。
我再一次看看俘获的香瓜，这香瓜的形状是一个小葫芦，天高云淡的颜色、淡淡的香味透出温馨的夜空。我感谢香瓜，在我精神崩盘和极度惆怅的时刻，它的到来，给我无可奈何的生活带来甜言蜜语。在岁月蹉跎的云南边疆，一颗大白兔奶糖会想起上海外滩、一包油辣椒想起火爆爆的重庆火锅、一只王府井烤鸭会想起北京紫禁城理由、一支春城牌香烟会想起滇池圆舞曲的睡美人，而眼前的香瓜是傣族菜地送给我的慰问品？或是暗示香瓜是西双版纳的特产，有价值取向和非同一般的意义。
我很想咬一口香瓜，瓜汁里流出来的是勐龙河的浪波吗？白色瓜皮是勐宋山的云朵？那细腻的瓜瓤是西双版纳的琼浆玉液？我把香瓜放在木箱上，一盏油灯与香瓜对映成影。这时，一只蚂蚁闻到了香瓜，它往香气爬来，就在香瓜的划痕下，那只蚂蚁突然不动了，伸出头上的触须，是想听听香瓜的心声？还是让香瓜也听听它的窃窃私语？我没在留意蚂蚁，认为蚂蚁不可能对香瓜感兴趣，但我发现，爬在香瓜上的蚂蚁没有离开的意思，蚂蚁安静下来，是被香气熏昏了，还是想从香瓜的划痕中打开缺口。
让我奇怪的是，那只蚂蚁瞧了瞧香瓜就走了，当一串长长的蚂蚁队伍从木箱底处雄赳赳地向香瓜爬来，形成了弧线包围，有的爬到了香瓜顶部，有的爬到了香瓜中部，随后又各自为伍，仿佛在寻找撬动香瓜的秘密。此时，我找不到第一只侦察香瓜的蚂蚁，也找不到带头包围香瓜的蚂蚁指挥，我想不通的是，蚂蚁为什么对香瓜有如此的兴趣？不得而知的我却见一只大蚂蚁，它爬到香瓜的瓜蒂上，对着瓜蒂沉思，瓜蒂的绿色结子是夜晚的安宁心境，是西双版纳热带的丛林风情，还是大蚂蚁面朝星空，心醉神迷地选择寂静时刻。我不知道，在木箱上的香瓜，它的心境是什么？它有没有在想什么？它是不是与我一样，不言不语的神态不是时间空白，而是逾越草房外边黝黑的大山。
在苍茫的红土高原，在西双版的热带雨林里，在有一个香瓜的傍晚，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上帝的刻意安排？我怀疑那只蚂蚁是我心情的化身，爬在香瓜上的呼吸充满了向往的甜味。在香瓜上，那一动不动的大蚂蚁不能说明思想没动，引起更深的是星宿光斑？还是大蚂蚁的到来使香瓜若有所思？在忽明忽暗的油灯里，是香瓜的守护我，还是我守护香瓜？在油灯中，有了温度的香瓜透出了香味，受到感染的大蚂蚁回头望了望，似有所悟地看着草屋外边的幽蓝、淡黄、紫光、青绿的星辰，这些颜色是香瓜、蚂蚁、还有我的时间。
夜深了，没有一点睡意的我，把包围香瓜的蚂蚁赶跑了，那只大蚂蚁我捉了几次，都被它巧妙躲开了，最后在我坚持驱赶下离开了香瓜。我怕惦记香瓜的蚂蚁群，在我睡觉时“杀一个回马枪”，我把香瓜放在了木箱里，不给蚂蚁留下念想，不给蚂蚁有任何想法的机会，我对这个决定是睡着了都会笑醒。
多年来，红土地以菠萝、香蕉、椰子的热带风情打动着我，在我需要关怀的时候，香瓜以一个细微的方式出现，感动我的香瓜长久地投入感情方式是双方凝视，那是一种慰藉或是一种问候。有时，一个小小的香瓜会告诉我，这里是云南边疆，这里是西双版纳，这里有小小的关怀的香瓜。
几十年后，我望着礼轻义重的香瓜，是红土高原再给我的一次馈赠，是红土地凝固的云朵雾霭，在绿叶草丛的秘境，是我灵魂相守的果实。这一次，我才真正读懂眼前的香瓜，它有山川草野的瑰丽景色，有红土高原的心灵交汇，即使是餐风宿露也是大自然的天造地灵的产物，香瓜是心灵的使者。
（图片来源网络，图文无关）
作者简介
陈与 （重庆知青）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十营机务连文书。
重庆渝中区作协副主席，重庆文学院首届创作员，重庆某杂志编辑记者。
从1982年起，在国家级核心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作家》《四川文学》《红岩》《滇池》《绿风》《莽原》《春风》《鸭绿江》《青春》《现代作家》《花溪》《关东文学》和台湾《创世纪》《双星子》《葡萄园》等杂志，发表作品1000余首（篇）。1993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情不自禁》诗集。2002年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亡命缅甸》200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抒情长诗《时间对话》。1988年获全国三峡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1992年获全国冰雪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2000年获《诗刊》新世纪诗歌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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