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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耶 | 神圣的节日要和动物一起度过

cjz10 阵地LeFront 2022-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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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巴塔耶《全集第七卷》 宗教理论:“动物性”


选自 Œuvres  complètestome7.

Gallimard-Jeunesse1976.

Théorie de la Religion  (l'animalité)


文:Georges  Bataille

译:nowhereman  


 

Indian

Deities and Demons Performing the Yajna Sacrifice from the Devi Mahatmya, 18th century

 




是欲望将在认识(真的)中被自己揭示给自己的存在变成了一个被揭示给不同于客体且“对立”于其主体的“客体”。在“主体”的欲望中,并且通过这欲望,或者更好的说是作为这欲望,人类得以形成并作为一个自我(Moi)——作为本质上不同于非我(non-Moi)且完全对立于非我的自我——被揭示给自身或他人。自我(人类的)是某个欲望的自我,或者就是欲望的自我。

人类的存在本身,即对自身有意识的存在因此就意味着并假设着欲望。结果,人类的现实只在生物现实、动物生命的现实内部才得以构成并得到维持。但是,就算动物的欲望是自身意识的必要条件,它也并非是充分条件。这个欲望本身仅仅构成了自身情绪(le Sentiment de soi)。

同把人类维持在被动的安分中的认识相反,欲望让人不安(in-quiet),它迫使人行动。行动诞生于欲望,倾向于满足欲望,它只能通过“否定”来完成这一点,即通过被欲望客体的毁灭或至少是对它的改变:例如,为了填饱肚皮,人们应该毁灭或改变给养。因此,一切行动都是“否定的”。

 


亚历山大·科耶夫   

《黑格尔讲座导论》


 


 Marc Chagall 

lithograph Derrière le miroir 1950

 

本书的定位


一种思想的根基是关于他者的思想,这种思想是垒墙的砖头。如果思维着的存在在其向自身的回返中看到了自由的砖头,而非这种自由的表象让他付出的代价的话,那这就是思想的幻象:他没有看到模糊的区域和废墟的堆积,多疑的虚荣心将思想及其砖石交给了这些东西。

泥瓦匠进行黏合的工作是最为必要的。一本书中相邻的砖块因而就应该和书所是的新砖块一样可见。交给读者的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元素,而是元素所融入的整体:一切的人类聚合与建筑都不仅仅会是碎屑的聚集,而是自身意识。

在某种意义上,无限的聚集是不可能的。人们必须有勇气和固执,以便喘得过气。一切都促使人们为了孤立观点的影子而抛弃思想那敞开的、非个人的运动所是的陷阱。当然,孤立的观点也是揭示聚集从深度上来说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最简洁的方式。但是,它只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时才具有这一深刻的意义。

这种无力定义了可能性的极点,或者至少,对不可能性的意识让意识向一切它可能去反思之物敞开。在这一聚合之处,暴力肆虐,抵达了逃避一致性之物的极限,在一致性中反思着的人意识到这场地今后不再是为了他的了。

 

 


Hunt Slonem

Ocelot, 1981 



导论


这“宗教理论”草描了一种有限的工作:我试着表达一种运动的思想,而不去寻找其确定的状态。

一种哲学是或不是一个紧密一致的整体都无关紧要,但它要表达的是个体,而不是不可分解的人性。它因此应该在人类的思想中——在其中,这些因为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表面而思考着他们所不是的东西的人已经消失于一个被忘却的宇宙之中——保持向紧随而来的发展敞开。哲学从来不是一栋楼房,而是一个工地。但是,它的未完成并不是科学那样的未完成。科学建立了大量已完成的部分,而只有其整体是空的。而在努力保持一致中,未完成就没有被限于思想的空隙,而是在所有的点上,在每个点上,这就是后一种状态上的不可能。

这不可能性的原则并非是不可否认的缺陷的借口,它限制了一切真实的哲学。学人是接受等待的人。哲学家本身就等待着,但是他无法做好这一点。哲学从一开始就回应了一种不可分的要求。无人能独立于对哲学所提问题的回应而“存在”。哲学家的回应因而必然在一种哲学的建立之前就被给予了。如果哲学在其阐述中变化了(有时甚至是因为一些结论),那么它就无法很好地服从于结论。哲学家的回应不是哲学工作的效果,如果这回应不是武断的话,那么它从一开始就设定了对于个体位置和思想的极端运动(向一切先前的和之后的运动敞开)的蔑视;并且,思想的不满足与未完成从一开始就同回应有关,更恰当的说,它和回应是同体的。

这因此就是一种意识的行动——它将阐释带到了即刻的可能性的极限——,它不寻找一种从未被给予的确定状态。提出一种在已知领域中、在已建立的知识的层面上运动的思想也许是必要的。无论如何,回应本身事实上都只在一个智识上得到完全发展的人做出回应的时候才具有意义。但是,如果第二个条件要被提前满足的话,那么就无人能够完全回应第一个条件了:除非以科学人的方式将思想的移动限制在限定的领域内,否则无人能够吸收这些已获得的知识。这为思想本质上的未完成加上了一种不可逃避的事实上的未完成。况且,严谨本身也要求对这些条件的有力承认。

 

这些原则远离如今所广为接受的哲学家的方式,甚至连公众的好奇心也很少赞同。即使这些原则完全同现代的看法(它坚持个体和个体的孤立)相对立。不可能有个体的思想,思想的实践除了对于个体视角的否定外亦无别的出路。一种最初的哲学同哲学的观念本身相关:如何离开人类的境况?如何从一种服从于必要行动、注定要做出有用区分的反思滑向作为无本质(但却有意识)存在的自身意识?

不可避免的未完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慢作为运动的回应——它在某种程度上是没有回应的。相反,它给了回应一种不可能之哭喊的真理。这让个体变成了“物”的“宗教理论”根本上的悖论(还有对亲密性的否定)也许阐明了无力,但是这无力的哭喊乃是更深刻的寂静的序幕。

 

 

 


 Patricia Traub

The Animal Watcher, 2014

 

 

 

第一部分 基本资料

 

 动物性

 

1

进食动物和被进食动物的内在性(immanence)


我设想了具有狭隘视角的动物性,这想法在我看来是有争议的,但是它的意义在随后的阐述中将会显明。从这个视角来看,动物性就是即时性(immédiateté)或内在性

相对于其位置的动物的内在性在一种确定的情境中被给予了,其重要性是根本的。我不会立刻谈论它,但是我不会丢掉这个视角;我陈述的目的本身将会回到这个起点:这情境将在一头动物吞吃另一头动物的时候被给出。

当一头动物吃掉另一头动物的时候这个被给出的东西一直都是进食动物的同类:正是在这意义上我论及了内在性。

这无关被如此认识的同类,但是,进食动物对于被吃掉的动物而言并不具有超越性:这里也许有一种差异,但是这个吃掉其他动物的动物在对这差异的承认中并没有同它对立。

某个物种的动物并不会彼此相食......的确如此,但是吃掉母鸡的苍鹰将之同自己区别开是无关紧要的,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将自己同物体区别开也是无关紧要的。区分要求一种这样的物的位置。如果物没有被摆出的话,那么就不存在可被把握的差异。被另一个动物吃掉的动物并没有被当作物。从一头被吃掉的动物到一头进食的动物,二者之间并没有像将一个物、一个东西同人类(人类本身拒绝被设想成一个物)相联系那样的从属关系。对于动物而言,长久以来都没有任何东西被给予。正是因为我们是人类,物才能够在时间中存在(它的绵延是可被把握的)。被另一个动物吃掉的动物相反是在绵延内被给予的,它被消耗、被摧毁,这只是世界中的一次消失,在其中,没有任何东西在当下时间之外被提出。

在将主人关系引入它所控制的东西之中的动物生命中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物能够一边建立自主性(autonomie),一边建立依赖性。因为动物们彼此相食,所以它们具有不平等的力量,但是,在它们之间从未有这种量上的差异。狮子不是动物之王:它只是水流中的一道打翻其他更弱波浪的更高的浪。

一头动物吃掉另一头动物几乎没有改变根本的境况:一切动物都在世界之中,就像是水在水中。在动物的境况中有着人类境况的元素,动物严格意义上来说能被看作一个主体,其余的世界对于它来说就是客体,但是,如此看待自己的可能性却从未被给予动物。这种境况的元素能够被人类理智所把握,但是动物无法实现它们。

 

 

 

2

动物的依赖性与独立性


动物和植物一样,相对于世界的其余部分而言,它们并不具有自主性。一个氮原子、金原子或者一个水分子存在着,不需要任何环绕着它们的东西,它们保持在完美的内在状态之中:从未有一种必要性,或者更普遍地说,在一个原子和另一个原子或同另一些原子的内在关系中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世界中有生命的有机体的内在性则十分不同:一个有机体寻找它周围(它之外)的一些内在于它的元素,它应当通过这些元素来建立(将其相对地稳定化)内在性关系。这已经完全不像是水在水中了。除非有机体遭受苦难并且死去:有机生命所是的从外向内、从内向外的流动(内在性)仅在某些条件下才持续着

另一方面,一个有机体同和它相似的过程是分离的,每个有机体都同其他有机体相脱离:在这意义上,有机生命——它同时强调了自己同世界的关系——从世界中抽身而出,将能够在理论上被设想为原子世界的动植物(如果养料的基本关系被置于外部的话)孤立起来。

 

 

John Baldessari

Double Play: Feelings, 2012


 

3

动物性的诗意谎言


说真的,没有什么比我们来自于其中的动物生命对我们而言更加难以接近的了。没有什么比寂静宇宙中的大地对于我们的思维方式而言更加陌生的了,它既没有人类给予事物的意义,也没有事物在我们想象它们,但不具有一种反思它们的意识的时刻的非-意义(non-sens)。真正说来,我们只能不带意识地描绘出一些事物,因为“我们,设想”意味着意识、我们的意识,它以不可磨灭的方式同事物的在场绑在一起。我们也许可以告诉自己,这种捆绑是脆弱的,因为我们某一天肯定不再在此。但是,一个事物的显现从来都是不可设想的,就算是在一种替代了我的意识的意识之中(如果我的意识消失的话)也是如此。这便是粗略的真理,但动物生命在通往我们的意识的中途为我们提出了一个更加令人不舒服的谜题。为了向我们展现一个无人的宇宙(动物的凝视是唯一在事物面前敞开的东西,而动物既不是事物也不是人类),我们只能提出这样一种视野——在其中,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这一视野的对象是从不具有意义(如果它们是唯一的事物的话)的事物来到由人所蕴含(他给每个事物以自己的意义)的充满意义的世界的滑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以精确的方式描绘这样一种对象的原因。或者毋宁说,谈论它们的正确方式只在开放意义上是诗意的,因为诗无法描绘任何滑向不可知的东西。因为我们能够想谈论现在一样虚构地去谈论过去,所以我们最终能够谈论前历史的动物(况且还有作为事物的植物、岩石和水),但是,描绘同这些条件相关的风景只是一种愚蠢,除非它是一种诗意的克服。在一个睁开的双眼并未担忧它们所见之物的世界中,在一个真正说来以我们为尺度的眼睛看不见东西的世界中不存在景色。现在,如果在我们精神的混乱中荒唐地沉思这种视野的缺失的话,我就会说:“这里不曾有视野,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洞的迷醉,恐惧、苦难和死亡限制着它,给了它一种深度......”我只能滥用了一种诗意的权力,用模糊的灵感取代无知。我知道:精神会忽略掉对它发出迷人光晕的字词的灵感:这是它的财富、荣耀,这是一种至尊性的标记。但是这种诗只是一条人们从一个富有意义的世界走到其意义(一切意义)最终瓦解(它很快就被认为是不可避免的)的通道。在没有人类凝视下被设想的事物的荒诞性和动物存在于其中的事物的荒诞性之间只有一种差异,前者向我们首先提出了对于精确科学的削减,后者则把我们交给了诗那缠人的努力,因为动物不仅仅是事物,它对于我们而言不是不可接近的、不可理解的。动物在自我面前敞开了一种吸引我的、于我很熟悉的深度。这深度在某种意义上我是知道的:这是我的深度。它对于我而言也是避我最远的,配得上深度之名,精确来说意即这逃避我的东西。但是,诗也是如此......因为我在动物身上也看到了一个东西(如果我吃了它——以我的方式,这不是另一种动物的方式——或者,如果我奴役了它或把它当作科学研究的对象),它的荒诞并不比石头或空气的更少(如果人们想的话,说更像),但是并非总是——它从未完全如此——可被还原为这种低于我们所赋予事物的现实。我不知道什么温和、秘密和痛苦会将在我们身上苏醒的诱惑之亲密性延长到这些动物的晦暗中去。我最终能够维持的一切就是这些:一种将我浸入黑夜并让我困惑的这样一种视野让我靠近了一个——我不再能够怀疑它——意识那截然不同的清晰性最最远离我的时刻,最终,它让我靠近了这种不可认知的真理,这真理在从我本身到世界的过程中向我显现,以便隐匿。

 

 

 

 

4

动物在世界中一如水在水中


我会在稍后谈及这种不可认知的东西。目下,我不得不将这在体验层面上清晰分明地显现出来的东西同诗之眩目分离。

我本可以说动物世界是内在性和即时性的世界:这个我们无法接近的世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无法在它身上辨认出一种自我超越的能力。这样一种真理是否定性的,我们也许无法绝对地建立它。不过我们至少能够在动物身上想象一种这能力的胚胎,只不过我们尚无法清晰地辨认出这一点罢了。如果对于这些胚胎禀性的研究能够进行,那么一定离不开这样的观点,它取消了对我们保持为不可逃避的内在的动物性的视角。正是仅仅在人类的限度中才出现了对于意识而言的事物的超越性(或者是意识相对于事物的超越性)。实际上,如果超越性是胚胎,如果它并没有像实在的东西那样被构建的话——即是说在某些既定条件下是不可变的——,那么超越性就什么也不是。事实上,我们无法将自己建立在不稳定的凝固上,并且我们不得不将自己限于从外部凝视缺少超越性的动物性。在我们眼前不可避免的是,动物在世界中一如水在水中。

动物根据不同的情况会有不同的行为。这些行为是可能的区分的起点,但是区分要求对客体的超越性要变得分明。动物行为的多样性并没有在不同的情境中建立起有意识的区分。不吃掉同物种的同类的动物却不会有如此进行认识的能力,以至于一种新的情况(在其中通常的行为并没有开始)就足以去除障碍,而不用意识到已经去除了障碍。我们不能说一匹吃了另一匹狼的狼违犯了法则——通常而言这法则想说的是狼不能同类相食。它没有违犯这法则,它仅仅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法则不再有效。尽管如此,对于狼而言,这里还是有一种世界和它本身的连续性在它面前产生的是具有吸引力或令它焦虑的显现;其他的显现既没有对应同物种的个体,不对应着食物,也没有对应着任何有吸引力或者令它厌恶的东西,自那时起,有关的东西就不具有意义了,或者说具有某种类似其他事物的符号的意义。没有什么能够打破连续性——在其中,害怕本身没有宣布任何能够在死亡之前被区分的东西。甚至连敌对的斗争也依然是一种痉挛——在其中,一些对于刺激物的不可避免的回应和不可靠的幻影显现了出来。如果击败了其对手的动物没有把握对方的死亡的话(就像拥有胜利之行为的人类那样),这是因为它的对手没有打破其死亡所没有重建的连续性。这种连续性并没有受到质疑,但是,两个存在者的欲望的同一性将二者在致死的搏斗中对立起来。搏斗之后动物之凝视所表现出的冷漠是一种本质上等同于世界的生存的符号,在这个世界中,动物就像水在水中一样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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