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纸尿裤” ——小社群公益行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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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川报观察 视觉四川
编者按
2020年2月初，武汉疫情形势最严峻之时，一线医护人员却缺乏医疗和生活物资的保障，这一“痛点”牵动着所有人的心。Coco和她的三位朋友联合发起了“了不起的纸尿裤”和“了不起的午餐肉”行动（正文中统称为“了不起行动”），共筹得资金139,504元人民币，为武汉5家医院送去了23,394片纸尿裤、950条一次性内裤，以及重达2吨的午餐肉，惠及近3,000名医护人员。
与传统的依托机构运作的公益组织不同，“了不起行动”是基于网络社群的自组织公益行动。与同样活跃在抗击疫情前线的其他自组织社群——如校友会、粉丝团、饭圈——不同，“了不起行动”更草根，发起人和参与者都是普通人，没有很强的资源动员能力，亦不享有明星或大V效应。可是，普通人一旦建立连接，也能集聚强大的能量。
作为行动研究的一环，本文想探究的是：普通人之间是如何实现快速连接，并在短期内集聚能量，直击痛点问题的解决？或许我们可以借由这则案例，一窥这类行动背后的逻辑：
1. 找到社会痛点和小规模社群自身能力的叠合点；
2. 网络化和扁平化带来的速度和灵活性；
3. 公益精神和原则嫁接到网络行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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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捐了？自己做
2020年2月12日，曾经任职于同一家公益机构的四位前同事，春磊、亚敏、米丽和coco，决定为抗疫前线的医护工作者做点什么。
捐钱是她们能想到的最方便的方式，捐了钱，总让人感觉做了点什么，个体与更大的共同体产生了连接。那一天，她们合计了一下，打算参与一个给女性医护人员捐赠安心裤的行动。
然而，由于公众热情过高，捐款通道不得不提前关闭了。看来，网络社群参与捐款的方式很活跃啊，曾经从事公益的她们嗅到了民间行动方式的变化。
最后，她们四个决定——自己做！
四位同事中，米丽和coco在北京，春磊和亚敏，就在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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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钱收到手抖
四人都是“素人”，对在朋友圈里发动筹款心里没底，第一次定的筹款目标是1万，想着如果没人愿意参加，四个人摊派一下这事也有了。如果发朋友圈，算不算非法集资？一查，算。又咨询了懂法律的朋友，说群友搞团购就不违法。2月12日18:30，第一张活动海报贴到了四人各自的朋友圈。
18:40，第一笔署名为I*o的人转进来120元，那是一箱成人尿不湿的钱。
19:08，*董转进来1,200元。
很快，她们发现朋友圈不断地有人转发她们的海报。同时，微信上不停收到陌生人打进来的钱。公众的热度超出了她们四个的预期，她们有些惶恐。截至13日晚22:00，筹集到团购资金57,671元。
这笔资金中，数目最小的一笔1元，最大的一笔5,000元。微信转账记录备注中，大部分人都留下了“武汉加油”、“3箱纸尿裤谢谢”、“医护们辛苦了”等等字样。这些字就像一份份嘱托，在最忙乱辛苦的几天里，支撑着她们，一言一行，都是承诺。
捐款的朋友，就拉了个微信群。一开始的四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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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流的难题
然而真正的困难还没有来。
她们发现按往常方式在电商下单购买成人纸尿裤，几乎不可实现了。因为封城的政策，外地货源进不去武汉，武汉本地货源也不能正常发货。第一次，北京的米丽和coco真切感受到报道中看到的“封城”两字如何改变了本地人正常的生活轨迹。
虽然有难度，但是方法总归是有的。这几乎成为找货源的那几天支撑她们最大的信念。并没有太多巧思，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们做笨活的重要性——地毯式搜索询问，几人分头把淘宝、京东、苏宁等几大电商上的店铺逐一问了个遍，“还有货吗”、“还能发货吗”。果然，地毯式搜索询问后，一个显示来自武汉的电话打了进来。
何莎莎是专卖成人纸尿裤的武汉淘宝店家，仓库里还有20箱纸尿裤，小区封闭了，不能正常发货。她在电话里焦急地说：“你们拍个1元链接吧，我不收钱，给个好评就行。我刚去居委会开了证明，我有面包车，一会儿就给你们送去医院。”何莎莎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双胞胎孩子才一岁。不会讲大道理，她说来说去就是那句话：“我也想做点事。”
30分钟后，第一批成人纸尿裤送到了武汉龙阳医院。
然而真正的物流难题，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和维达品牌方的合作。维达品牌方是“了不起行动”小组的凯西介绍的，就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像涟漪一下一圈一圈推开去，才够到的关系。品牌方很友善，给了小组异常优惠的价格，可是仓库在孝感，距离武汉77公里。孝感的司机一般不愿意去武汉，因为从武汉一回孝感，就要自我隔离两周。雪上加霜的是，天气预报显示，第二天武汉是雨雪天气，必须立刻运货！
一筹莫展之际，春磊说有个叫鲁锋的人愿意帮忙。
鲁锋并不是卡车司机，他是孝感当地很有威望的公益人，也是孝感社工联的负责人。鲁锋喜欢别人叫他鲁胖子，自称鲁胖子很靠谱，我们喊他鲁锋老师。
可鲁锋老师就位了，孝感仓库又临时掉链子，说因为加强管制，工作人员当天15:30就下班了，仓库没人。10分钟后，鲁锋老师和司机开着大货车，到孝感维达仓库，一副“我今天就是要把货拉走”的架势。小组利用维达内部层级关系，直接向湖北市场经理——“维达哥”求助，维达哥跳过内部层级，下一线指挥，把仓库工作人员召回开仓。
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小组里的66个小伙伴见证了纸尿裤从仓库跨越最后一公里送到医院手里的直播。前线的紧张感让每位参与捐赠的小伙伴有了更强的参与感。
这一天是2月14日，西方的情人节，群里的气氛异常活跃，小伙伴们开玩笑地说，纸尿裤是我们送给医护的了不起的情人节礼物。
“了不起的纸尿裤”行动，集结了153人，共筹得资金57,671元，捐赠了23,394包成人纸尿裤和950条一次性内裤，惠及2,000名一线医护。
之后我们又发起了“了不起的午餐肉”行动，争取了1家公益基金会和71位个人捐赠者的参与，共筹得81,833元，捐赠的午餐肉达2吨，惠及1,200名一线医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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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之外
#社会的痛点，公益的起点
事后回溯，有一点让她们惊奇的是，这样的想法居然能引起那么多人共鸣，仿佛找到了人们的痛点。武汉疫情最严峻的时期，冲在最前线的医护人员超负荷运转，却缺乏必需的医疗和生活物资。医护人员的防护和保障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这个痛点在2月8日李文亮医生去世时达到了最高潮。仿佛很多人沉默着、潜伏着，被无力感包围，但又蓄势待发，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就必有响应和聚合。
小社群公益要找到痛点和自身能力的叠合点。因为是小规模社群，我们没有能力和资源解决重要医疗物资（如防护服和口罩）的供应，所以最终确定了供应生活物资的目标。
此外，若痛点不复存在，小组便可解体。比如当“了不起”原计划开展第三期行动（那一次联合了一个澳牛品牌方并争取了和盒马的全程合作），而当我们发现武汉的整体生活物资供应在快速改善，痛点不再令人疼痛时，我们果断选择了放弃。
#网络化和扁平化带来的速度
小规模网络社群的扁平化和亲密感，增强了行动的快速反应力，没了传统科层制下的层层上报与审批，网络社群始终保持着对外界变化和问题的敏锐反应。比如，2月14日对接维达品牌方和物流的事项中，出现不少意料外的问题——找不到货车和司机、仓库下班、天气突变。这些问题直接反馈到了“了不起行动”小组，这个小组像是一个小的作战单元，有多个“节点”：有当地物流资源的春磊马上解决了物流问题，对接品牌方的凯西马上沟通维达，提醒流程的伙伴根据气象预报关于暴风雨的报道时间来确定行动的截止日期。
同时，微信群快速对接需求和供给。武汉各大医院医生的微信群，成了掌握第一手材料的最有效方式。有几个微信群规模很大，武汉80%的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在里面，他们会在群里发布需求信息，比如需要防护物资如N95口罩或医用口罩。“了不起行动”小组发起的午餐肉行动，就是随时查看群消息观察到的需求，添加武汉医院工作人员的微信后，反复沟通确认的。
#把公益项目的标准嫁接到网络社群的行动
四位发起人曾经任职于一家公益机构，深谙行动之外，价值和理念如何镶嵌其中，哪怕镶嵌于非常细小的链条上。
权利。比如捐赠明细，细致到要记录下每个捐赠人的姓名。由于捐款是微信转账打进来的，只能显示类似*n这样的主体名，她们坚持大家尽量告知自己的姓名。人不能化约成数字或代号，这是对捐款人权利的尊重。
透明。从捐赠明细，到财务报告，到活动执行报告，每笔收入每项开支，每个活动场景、过程、文件，都在群里公示，接受公开的监督和质疑。唯有透明才能让公众对公益活动建立起信心。
反馈。两轮行动后的一周内，“了不起行动”小组又回访了医院，了解捐赠物资使用情况，并把医院的反馈第一时间发送到微信群，让参与捐赠的伙伴知悉自己的行动是否真正让一线医护获益。
“了不起行动”里真正有点了不起的，是它或许代表着未来公民社会发展的一种新的生长方式——姑且称之为“公益的网络社群化”。比线下的公益机构更灵活更快速地抵达需求方，同时比一般的网络社群更关注公益行动的理念和价值的渗透。
以下是一份长长的感谢名单，“了不起行动”背后是一个个了不起的普通人：
1. 感谢淘宝店主何莎莎，您打响了了不起行动的第一炮。
2. 感谢鲁锋大哥，您干了了不起行动中最漂亮的一仗。
3. 感谢春磊、亚敏、小米，你们是了不起行动强大的引擎。
4. 感谢S姐和F姐，你们介绍了大boss，始终给我们最有强有力的支撑。
5. 感谢凯西和她的朋友，你们的加入使了不起行动能够争取和品牌方的合作。
6. 感谢新童、方瑜、朝凤、玲子姐，以及行动小组里每一位了不起的普通人。
最后，行动研究所全体成员祝各位春节快乐，阖家团圆。
作者 / Coco
编辑 / 十七、F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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