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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受过的性教育,我要教给女儿 | 三明治

莫舟 三明治 2024-02-06




“童年里发生的什么事让你意识到自己的性别?”


那是一个迷糊又吵杂的夜里,我感到自己被抱起来,抱我的人是奶奶,她走得很急,我听到她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踩在木楼板上。


那是我最初的记忆。后来我知道,这个夜里,弟弟出生了,母亲躺在家里的楼板上生下他。刚满三周岁的我被从他们的床上抱走,第二天一早被父亲抱去和三里外的外公外婆住。


后来,外婆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到了第二天傍晚才去他们那儿报信,不像弟弟出生时,一大早就去了。当时我的几个堂叔叔们还在上小学,他们上学时经过我外婆家,他们一早过去说“嫂嫂生了。”外婆问生了男孩女孩,他们说“不知道”。外婆说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她便知道生的一定是个囡囡。从那时起,我就暗暗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比弟弟少了一点什么。


不过因此就判断我在家里受到父母不公平地对待,那是不公平的。父母在他们的境遇里算是受过教育的人,他们并未因为我是女孩而苛待我,甚至从弟弟的角度看,他没准认为小时候父母对我更好。他们支持我一路读到硕士,我刚考上大学那年是家里最困难的一年,他们也不曾要求辍学。只有那时还在世的爷爷,开玩笑地说过“囡囡读这么多书读老了,嫁不出去!”


爷爷奶奶是更为看重弟弟的,他们视他为家族之后,过年时他能和爷爷一起坐上座,我和堂妹只能坐旁边。母亲说,在生弟弟之前,奶奶曾经放下话来,说要还是女儿,一生来她就撑了船送到河对岸去。


我相信奶奶不只是说说。在我小时候,这类事件频发。我不止一次在河边看到过漂过来的死女婴,刚刚生下来的模样,连衣服也没穿过。我也在冬日早晨听过放在一直不能生育的邻居家台阶上的女孩,我还知道好几个邻居的嬢嬢,明明生了孩子,出来时却只见她们头上箍着抹额,满脸愁容,孩子却不见了。


我想是当时这样的环境,让我早早地认识到作为一个女孩,我一不小心就身陷险境,所以我得做个乖孩子。我学着像周围的姐姐们帮忙母亲做家务,从外婆家回到自己家里时,就主动扫地洗碗洗衣服——这一切被默认为是女人的活,村子里只有光棍才会自己干。我在自己家里总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有父亲在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从不敢提什么要求,生怕自己给父母惹麻烦。我要在成年、自己成家多年之后,才鼓足了勇气对父亲说了一次“不”。


说“不”的经历,我写在了《当父亲找我要钱给弟弟造房子时,我说了不》这篇文章里。今天,当我再次阅读时,我意识到对父亲和他代表的父权的害怕,恐怕植根于生命最初的不安全感。





“你跟家庭中女性的关系怎么样,随着年龄增长有何变化?”


那个扬言要将可能出生的女孩送走的我的奶奶,并不是一个“裹小脚”的传统农村老太太。


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是个走过带风、手脚麻利的人。她的娘家在县城里,她说的话带有城里人的口音。从前她是个裁缝。前市场经济时代,人们没法直接去商场里买衣服,只能自己做或者请裁缝上门来做。奶奶是上门的裁缝,她有个搭档朋友,两人各地跑,她们在约定的时间内呲呲撕布料,哐哐踩“洋车”,干完一家就去下一家。换季时家里见不到她的影子。


奶奶也不是会为家人牺牲自己的女人。她爱吃好的穿好的,母亲说自从她嫁过来,几乎天天见到奶奶做饭时蒸阿胶,都是给她自己吃的。我小时候,也总见到她吃大鱼大肉,那时候一般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奶奶凭着爷爷在米厂里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总让自己吃好。她的样子也要比寻常农村老妇人滋润得多。甚至到了现在,她已经90岁了,她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成套的衣服,有时还系一条丝巾,手臂上挎着小包,脖子上挂着“老年证”,去旅游、去庙里烧香、去看附近各地的社戏。她自己骄傲地回来说,在外头,别人看到她,问“这位奶奶,您今天70岁有吗?”


当家里来客人时,她不像许多农村妇女一样只在厨房里忙,她也忙,但是忙完后她就要坐到桌上来招待客人,和他们一起喝酒,若有人递过烟来,她也接过来,叼在嘴里,又凑过去,由别人给她点上。男人间的聊天,她从来不只是听,而是加入他们,她高谈阔论,她手舞足蹈。


可是奶奶非常不喜欢我母亲——这个嫁给她儿子的女人。


母亲和她同时代的农村姑娘很不同。她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孩子,即使在物质贫困的年代,也是受尽宠爱。今年过年回家时,我和她聊天,还特地问了问她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有没有吃过树皮,她说没有,“爹爹姆妈总把最好的留给我吃的”。她上过学,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她还和父亲谈了自由恋爱。


奶奶十分看不起她,对她的儿子说他娶了一个没用的女人,将来有的苦受。母亲告诉我奶奶在她嫁过来后没几天就出门了,把家里的活都扔给她。她这个在出嫁前连自己的内裤没洗过的22岁姑娘突然要承担起一大家子的家务活。不仅如此,她还得下地干活赚工分。母亲说后来就连怀着我的时候,她也得去池塘里收集水葫芦,不会游泳的她淌在水里,踩在糊塌塌的塘泥里,她说真有“性命拎在手上”的感觉。


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奶奶越是看不起她,她越要证明自己。可是无论她做什么,在奶奶眼里都是错的。我小时候有一个瞬间的记忆,非常清晰:我在哭,突然正在吃饭的奶奶将手里的碗砸到母亲的脚边。


受了气的母亲只能回娘家哭一通。外公外婆是最最朴素善良的农民,他们固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也不能久留嫁出去的女儿在家里。母亲哭完,照旧要回去。


提及婆媳关系,我们不得不提夹在中间的这个是儿子也是丈夫的男人。我的父亲年轻时是个沉默又暴戾的人,他断不会没有主张地去维护奶奶,可是他也不是个贴心的丈夫,母亲受欺负时,他最多一句“你别理她就是了”便置身事外了。


父母在我6岁那年造了房子,便和爷爷奶奶“分家”,但是两处房子连在一起。母亲没少听奶奶明里暗里说她。她不爱吵架,什么都忍着,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她也无处可说,只在我慢慢长大时会跟我说说。


有趣的是,现在母亲和奶奶都成了老年人,她反倒要出口气了,她出气的方式是平时不理奶奶,我一回去她就跟我抱怨奶奶,说“你看她这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她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在家哇”、“她一个人吃饭都要吃好久,顿顿要喝酒”之类的。我听着笑笑,有时回一句说“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母亲有这么多年的怨气要出,我不想去说服她她所说的奶奶的那些行为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只是暗自想如果她俩都受过女性主义的启蒙,她俩活在一个女性各样的生活方式都被接受的社会里、婆婆不需要借助父权来压迫媳妇,她俩或许会使互相欣赏的女人吧。


不过我仍然要为母亲感到骄傲,她让婆媳之间的这种压迫止于她自己。她对弟弟的(以及我的)婚姻从未横加干涉,对弟媳也是爱护有加,有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尊重和接受。





“你经历过容貌/身材焦虑吗?”


小时候,我知道自己长得丑,是因为母亲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还说女孩子关心长相要不得,读书好就行。那时,我应该不在意自己长得丑的,5年级时,有个女同学对我说:“莫舟,你是我们班上最难看的同学!”尽管这句话及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当时的我并未在意——我真的认为自己不好看。


我的皮肤很黑(成年后,我才知道那叫小麦色,有人求之不得),我的脸几乎是照着父亲的模子打出来的。这意味着我的面部特征偏硬。这让我早年对自己外貌有种去性别化的认识,青春期我反倒没太多关注容貌,未经历过容貌焦虑。高中时遇到男生表白,夸我漂亮,我反而感到受到冒犯。上大学时住宿舍,一群女生在一起,才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天天讨论减肥。这时期,我也才开始关注自己的外在。


值得一提的是,引起我对自己外貌和身材的审视的全都是女生。高中时有个同班女同学,她长得白而纤细,课间最喜欢的事情之一是跟我们比手,她的手小巧,“指若削葱根”。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长得那么难看。我的手大而粗,手指笨而钝,到了冬天,我的手上还会生冻疮,每根手指都像红萝卜。放在她的手旁一看,她的手是千金小姐的玉手,我的则像奴仆的。在这个发现后的很多年,尤其是冬天,我都会羞于将手暴露在外面。


又有很细心的朋友,她很擅长指出我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比如我的脚中指长得离谱,夏天穿凉鞋时比旁边的脚趾长出一节;比如我的手臂上的皮肤要比她黑好几个度。我怀孕时,也是她第一个指出我的腋下长了副乳,穿无袖的衣服时露出来不好看。


到了女儿进入青春期的时候,第一个指出她外形上的不足的人还是女生,说她的腿太粗。


不知这是女人天性更敏锐,还是作为客体被审视久了,更容易将他人作为客体来审视,对自己、对他人都有高要求?





“你接受的性教育是来自何处?”


我从没受过性教育,青春期时学校里没学过,父母也没跟我讲过任何与性有关的信息。


12岁月经初潮时,我晚上换内裤才发现内裤上黑色的不明物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晚饭时,母亲在饭桌上说我“现在是大人了”,我也不明白她具体什么意思,同时她这样当着父亲的面说,我感到难为情。当天晚上,她给我她的卫生带,就是那种一寸来宽的长条,放上叠好的卫生纸,垫在内裤里面,最后有带子系在腰上。现在回想起来,用卫生带时,换起卫生纸来应该蛮麻烦的,我也不记得带着一大叠卫生纸去学校了,应该就是一整天都不换的。幸好我就用过这一次卫生带,后来母亲就帮我买了卫生巾。


此外,母亲还交代了一些与经期有关的忌口,比如不能吃凉的酸的东西。我只觉得这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初潮后很长一段时间月经都不准时,经常没准备时它就来了,染了一裤子。


除此之外,我和父母之间没有任何与性有关的交流。


不过在性教育这件事上,我不想纠缠于从前,三十年前父母老师不知道怎么给孩子恰当的教育,是因为他们的确不懂,他们自己就是这样过来,他们获取新知识的途径非常有限。我们这一代人做父母了,完全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来帮助孩子。女儿小时候,我们开始的性教育,我写在了这篇文章里《女儿5岁,我们开始谈论性》


对于月经,女儿早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将之视为生命的一部分,尽管来月经时,她会痛经。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市面上有专门的“少女生理期礼包”卖,经期不同阶段的卫生用品都有,还有关于经期卫生的小册子,十分贴心。她不再视月经及与月经有关的一切为禁忌。去年暑假有一次,只有她和大她两岁的表哥在家,她上洗手间时发现来月经了,而旁边的柜子里没有卫生巾,她便喊了表哥去我的卫生间柜子里找,我们回家时,她笑着说“表哥连卫生巾也不认识”。


前些日子,她回来说有同学因为藏避孕套在宿舍里被老师发现后被停学两周,我和她趁机复习了青春期该有的性常识。“你知道避孕套是怎么一回事的对吧?”刚开始时,我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知道啊,你和我爹天天给我撒狗粮,我能不知道吗?”她的一句玩笑让我放松下来。“等你成年后你自然会用得着,现在你的身体还没长成熟……”“我知道啊,sex会伤害身体。”她不等我说完就接过去。“在不恰当的时候的sex会伤害到身体,对女生的伤害尤其大。”我补充道。她点头,我们俩轻轻地拥抱。





“你如何理解独立女性?”


十四五岁时,我在日记本上写希望自己长大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丈夫和孩子”。


那倒不是因为我在那个年纪是不婚主义者,也不是因为见过父母糟糕的婚姻——这有影响,但不是本质上的原因——本质上,这是因为我是个孤僻的人,这样的性格遗传了我父亲。我只是无法想象要跟另一个人分享生活。长大后看美剧时,经常看到其中的女性角色从小时候就策划自己的婚礼、想好将来孩子的名字,我非常吃惊,仔细回顾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确从来都没想过这些。


十几岁、二十多岁的时候,谈恋爱就纯粹是谈恋爱,我从来不跟对方讲自己的家里情况,也从来不计划恋爱之外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在结婚之前,我从未想过会这样爱一个人,最终和他结婚。


关于为什么会和安结婚、以及怎么结的婚,我写在了这两篇文章里:《外国男友跟我在中国农村过了个年,才被我家人接受》《不想结婚的我,经历了一场乌龙婚礼》。刚刚添加超链接时,我重新读了一读这两篇文章:Bravo,为当年自己的勇气鼓掌!对于婚姻和婚礼,我还是这样的态度。我不喜欢也不需要昭告世人的仪式,有时候一起看片时看到婚礼的场景,安反而会问我“没有这样的盛大婚礼,是否感到遗憾?”我仔细地想了想,并没有,没有感到遗憾,我会为一些浪漫的婚礼而感动,但是认为自己当年不算婚礼的婚礼很特别。将来女儿要是结婚,无论她选择何种形式,我都会祝福她。如果她选择不结婚,我同样祝福她。


事实上,结婚给我们带来了实质上的便利,比如帮助我们解决了孩子的国籍问题,使我们于彼此都有法律上的责任和义务,但是从感情层面,我从未觉得和安的关系因为一纸结婚证而改变。许多人爱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就是两大家子之间的事”,对于我们来说,结婚还是两个人的事,或者说是小家庭的事。这当然可能因为他是外国人,成年后就和父母互相独立。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父母也很了不起,尽管母亲来帮忙带孩子的那几年(也就是我创业的那几年),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很微妙,但是他们从来没干涉过我的生活。日子怎么过、如何教育孩子、买房买车创业,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做主。


我们在经济上也很独立。父亲给我的最后一笔钱是我读研一时的2000块,从那以后,读书时我做兼职赚生活费,还能帮衬家用。工作后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我会认为如果孩子从经济上依靠父母,就不能怪父母干涉他们的生活。正是因为我在各个方面都很独立,对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压力,最终也赢得父母的尊重。





“哪一刻让你想/不想要孩子?”


29岁那年,我意外地怀孕了。我决定生下孩子,理由很简单:我不想经历人流,“打胎”听上去是个恐怖的词。


和安同居的那些年,我不能说没有幻想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有了孩子之后,我们也讨论过如果没有孩子,我们会不会早散了?这么说不是因为我们为了孩子才在一起,而是孩子的到来,的确使两个人之间多了一重重要的连结。


怀孕、生养孩子的过程对我来说还算顺利,除了生产时有些惊心动魄之外,都不算太难。女儿小时候简直就是个小天使,醒来就笑,身体也很强壮,带起来很容易。我自己比较擅长化繁为简,女儿差不多一岁半之前,我还做全职,平时由保姆带,晚上和周末我们自己带。后来保姆走了,我辞掉全职,母亲过来帮忙(我们都非常感激她),家里的关系反而变得有点微妙,我第一次发现和自己的母亲说话要小心翼翼的,也是因为成年后很少和父母长时间相处的缘故吧。


辞掉全职后,我开始做兼职,每天都有时间陪孩子。其实当时感觉蛮幸福的,能见证孩子的成长,能看见下午三点半小区的太阳。可能也是因为当时在公司做得没有成就感。


因为先有保姆、后有家人的支持,孩子上幼儿园之前的两年半,我没有在育儿方面感到太多的困难。安甚至说“和没孩子前没多大区别”,他照旧以工作为中心,晚上回来会陪孩子玩,需要出差的时候出差。我当然得当奶牛,陪孩子睡觉的事情主要由我做,孩子断奶前我也没出过差。


反倒是孩子上学之后,我感到学校的各种设置必然要求家里有人随时stand by。当时女儿读的是一所美式国际学校,幼儿园阶段3点放学,小学时3点45放学,如果家里没有保姆或者老人,那就得有一方父母时间灵活,更别提学校各种与父母时间不同步的节假日。国内公立学校的安排也差不多。一个简单的例子:深圳经常有台风,出现红色预警时,学校就自动放假,可是大部分父母不能自动在家办公,这样的时候孩子去哪里呢?更别提疫情三年里,学校动不动网课,而父母还得去公司上班的情况了。这些情况不是个例,需要社会层面的改善。


回到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生养孩子,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再怀孕了。


怀孕是一个非常神奇的过程,这里我指的不是孕育生命的神圣感——很有意思的是,我自己怀孕时没有这样的感觉,现在年纪大了些,看到、听到别人怀孕,反而会有。大概是随着自己生命变短,本能地为新生命的诞生而高兴。我这里指的神奇,是怀孕时,我有一种强烈的“他者化”的体验。很长一段时间,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化,感到这个身体是他者,与我无关。理性上,我知道肚子里有个与我血肉相连的胚胎,但是情感上,我对这个胚胎还没有感觉,没有那种捧着肚子眼里满是爱的感觉。


到做三维彩超、看到胚儿的面部轮廓时,我才感到“哦,那真是个人哎。”怀孕时,我做的功课也很奇怪,只做到生产。仔细想想,当时好像感到生完孩子,这件事情就完结了,殊不知大幕才刚刚拉开。


女性有子宫、会怀孕这个事实给了我们许多特殊的经验和问题。或许每个有性生活的女性在某个时刻都担心过自己怀孕。一旦发现自己怀孕,很多人又面临“要与不要都是问题”的两难境地。


我算是幸运的,只有过一次恐慌的经历。我一向月经很规律,有一次突然晚了,过了一周还没来。我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怀孕,既迫切地想要测一测,又害怕看到两条杠。我告诉安如果真是怀孕了,我就去做人流。话是这么说出去了,但是一想到真要这么做时,就心跳加速。情绪稳定如我,也如惊弓之鸟。所幸是虚惊一场,那日看到内裤上的血迹,眼泪就留下来了。


我绝对支持女性有流产的选择,可是就是这个选择也还是个困境。对于我这样的成年已婚女性尚是如此,对于未婚女性、或者未成年女性,我难以想象她们会因此经历怎样的煎熬。





“你会如何面对衰老?”


我害怕过衰老吗?当然!


当最多只有一百来年长度的人面对不舍昼夜的时间洪流时,当百来斤重的肉身被无处不在的万有引力裹挟时,我们都会不由地惊慌,感叹生命的短暂和渺小。


面对年华逝去、身体机能的退化,女人和男人从本能上所经历的焦虑应该是类似的。可是在现实中,往往女性对衰老的焦虑重过男性(当然,衰老还涉及阶级问题,我暂且将讨论局限在同阶层的男人女人身上)。中年女明星比中年男明星在事业上更加受限,在男明星放飞自我的时候,女明星们还要兢兢业业保持年轻貌美的形象。普通人当中,离异的中年男性往往比女性更容易开始新的关系,这样的例子我身边有不少。皱纹和白发对于男性来讲可以是阅历和经验的象征,放到女性身上就会成了衰老的标志。更别提那叮当作响的生物钟,不用查数据,我们也能猜出来年过35的男人要比35+的女人更容易结婚。疫情期间,我认识好几位滞留在中国不想回去、却要解决签证问题的白人男子干脆就地结婚了,在那之前,他们连固定的女友都没有,其中一位美国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将性别一换,情况肯定完全不同。


看,衰老面前明明人人平等的,但是衰老带给女性的压力明显要多过男性。多出来的压力自然是人为的。我甚至慢慢察觉所谓“优雅地老去”也是男权社会和消费主义合谋的陷阱。因为要优雅,你又得达到一些标准,进行一些消费活动,我每天打开网络,就会看到如何穿搭、或者“某某40+明星这样穿衣“等等。比起“优雅地老去”,我更喜欢“自然地老去”或者“自在地老去”:保持健康、随性做事、随性生活,让时光在自己身上留痕。


我接受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小肚子上的赘肉和比从前松弛的皮肤。我也接受自己的身体偏僵硬,做瑜伽只能慢慢来。我只按照自己喜欢而舒适的方式穿衣打扮,我喜欢上班时画淡妆,那就画个淡妆。去海边时,我不再能穿比基尼,因为小腹不像以前紧实,如果我穿了比基尼,就会感到另一个自己在看着我;我知道这样的审视是不应该的,但是不穿让我更舒服,那就不穿。总归,我尽量少做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认识到内在真正的激情并不会随时光而褪去,保持住这些激情,即使物理上的身体在老去,精神和内心却不会。比如我从小喜欢读文学作品,现在依然喜欢读,而且会读出年轻时没有的体会,每当我进入文学的世界,心里就会燃起火焰,汹涌澎湃的感觉和少年时无异。这样的激情是我在时间的长河里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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