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牛，83年从云南调回上海时，师弟李连儒（现为版纳画院院长）说我属牛，临别版纳，送了我一个牛头骷髅，他说让我带回家里，挂在墙上，既可当装饰，又可镇宅避邪，更希望让我回城后一切顺顺利利，牛气冲天！可这么大的牛头，携带坐飞机也很麻烦。于是把两个牛角拆下，打包后带了回来。  

    临别时，我与送行的亲朋好友说：我当知青来云南时，为了与“黑色家庭”划清政治界限，表示自己对领袖的忠诚，亲笔画了一张毛主席的油画像，我象自己祖宗一样，用双手捧到了连队……。

    十三年后的今天，我只身抱着牛头骷髅，沒了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沒了天真烂漫的知青队伍。眼前只有几个瘦骨伶仃的农场同事、朋友，我不由唱起《故乡的云》，“……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

    一切都变得如此冷若冰霜，脸上挂着无奈的泪水，心情无限悲哀。也许是师弟了然于胸，让我把农场工作的“牛劲”带回去“俯首甘为孺子牛”，甘心象牛一样俯首听命，一切从头再来吧。

     回到家，我将牛头挂在客厅正面的墙上，取代了我去云南时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喜报》的位置。当年全家看着喜报，热泪盈眶，这是全家的无尚荣光，如今，我看牛头骷髅，孤芳自赏。回想起在当知青时，我与牛的故事，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那时，我当知青去云南兵团，被分在种橡胶的老连队，新知青到了，要砍树毁林，开荒栽树，种植新的橡胶林。为了不让火烧牛毁，在雨季种好胶苗后，接着砍防火带，以防林外野火燃进胶林，除此外，就是令人费尽劳力的挖防牛沟，这种2米宽，1.8米深，沟底0.5米宽的防牛沟，在那“男女平等”的年代，只要上山，每个人毎天定额不能低于4米长。这项活让女知青们真累哭了。

     那时，我们恨死这些山上傣族的牛了。每当中午烈日炎炎，我们正在午觉酣梦时，经常会被“憨连长”（傻连长）的哨子惊醒：“男同志集合，上山去胶林赶牛！”炎热天气，胶林正是牛最喜欢纳凉歇脚的好去处，它们可歇凉，吃草，渴了还可喝胶水，身上痒了，还可在胶树上擦痒痒，有时还常用牛角把树皮挂了，所以，在版纳橡胶农场，除自然灾害外，还有防火灾、防牛害。

    每年割胶停割，胶林的主要工作只是砍防火带和挖防牛沟。而且，种橡胶除挖穴，栽苗外，就要挖防牛沟了。聪明的知青给“憨连长”出注意，不用挖沟，只要每天中午，派人去山头守林赶牛就行了。经过实验，这么大的山林根本无法看管，何况牛也是无空不入，趁虚而入的。为了管住这些牛，“憨连长”借“八一”建军节，搞好军民关系，请附近傣族寨的头面人物来连队喝酒。那天的酒喝翻了好几个傣族，连队要求他们管好各家的牛，别再让牛去山上的橡胶林了，傣族们酒足饭饱，连连点头，大喊“利！利！”（傣语好、好），等酒退人醒，笫二天还是三五成队，满山牛群。这一来可把知青们惹火了，大家一致认为，“爱你没商量”，只有用刀枪来给他们看颜色!

     连队的知青说: 我们毎人都有砍刀, 不听劝告就用刀砍牛,上海知青 “老大难”探亲时从家里带了根打猎的火药枪, 他说: 他妈的,不行老子就开枪! 此话吓坏了胆小如鼠的“憨连长”, 他听说后,连忙劝 “老大难”, 你只能打牛屁股把它吓逃, 千万别把牛打死了。否则, 老傣族会到连队捣蛋胡闹的, 还要说破坏军民关系呢! 知青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自那后，知青们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来对付牛害。这时，有人提出：咱们生活这么艰苦，喝点盐巴汤，来这里只能见牛赶牛，还沒尝过牛肉味呢，不行下次牛来胶林时，还不如砍根牛尾巴来尝尝？“好主意，好主意！” 这时发出一片嘘叫声，这样一牛不会死，二还赶走了牛，三可尝牛肉味，大家一言为定，各自分头回自己宿舍把砍刀磨好，待一声令下，见牛就上！

    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突然，上海知青“反革命”来报告：连队的山脚下来了一头水牛。我一听，机会来了。于是，马上叫醒隔壁邻居的上海知青，大家提着砍刀直奔牛去，这次我们並不“赶牛”，而是“围牛砍尾”。牛被四面楚歌。这时，只见上海知青“老干”死死拔住牛尾，连滾带爬，被老母牛从山脚拖到了山上，另一个知青“阿生”奋起砍刀，拼死活的砍着牛尾。顿时，牛屁股上被砍得满是血，牛尾真的断了，可还连着点皮，大伙认为，用力拖拽，肯定能拉断，老干与阿生丢掉砍刀，正竭尽全力，妄图尽快拽下牛尾，眼看到嘴的牛尾，他们死也不放手。此刻，也许牛也疼痛难忍，它也拼命解脫，真是“牛皮不是吹的”，牛皮牢不可断，老干与阿生俩紧拉着牛尾，反而他们俩人被老母牛，轻松地从山脚拖到山顶，那一路上坡的台阶，俩人被拖得衣破肉烂，满身泥巴。那牛尾就挂在屁股上，随意晃动，就是无法拽下……。

    老干和阿生被折腾的精疲力竭了，他们眼看已无济于事，只能松了手……，老母牛挣脱后，一往直前的向山上跑去了……，砍牛尾的伙计们，躺在林地里，大口喘着气，看着老干和阿生象俩个泥人，在无奈地摸着出血的伤口，顿时，把大伙笑前仰后合……。

     在一边的“反革命”大笑着说：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时，大家满肚的气，正好沒出处呢。他话音刚落，急风暴雨似的骂声，统统向反革命发泄，痛骂反革命不得力，如果三个人拉，尾巴肯定会断下来……，反革命被骂得象条“靠壁狗”，一声不吭……。

      谁知牛尾没砍下来，牛肉味更沒尝到，大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连队里。

   傍晚时分，连队来了好几个气势汹汹，扛着猎枪的傣族人,找到憨连长，他们脸色一沉，问连队里是谁把他们的牛尾砍了？憨连怕了，把扛枪的傣族带来找我。我告诉他们，砍牛尾的人早溜了。我想找“反革命”去找两包烟来“接待”客人，可这家伙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了。我沒砍牛，当然不怕，何况我有好多傣族朋友。傣族跟我说：他们的牛尾很重要，牛犁田的时，牛肩上套的那根肩杠，要用绳子拉着，这根绳再套在牛尾里是拉住牛肩起固定作用的，牛沒尾了，就不能套牛肩犁田了！我听了只点头，心想耕牛是傣族种田的重要劳力，如今这牛伤失了劳动能力，成了残疾牛，破坏老百姓的劳动生产力，这罪可大了，当然，我死也不能交待，是谁砍的牛尾巴！

   此时,晚霞已渐变淡金黄色,天已快黑了，傣族还不走，他们还不时地跑到蓝球场上,往天空放一两枪，以示他们的"威武"。逃在外面砍牛尾的人，听到枪声，更是心惊肉跳,不敢回来了。快到晚饭时，看来傣族一时还不肯离去,我叫了事务长李家伙，让他偷偷地从仓库里搞了点花生种子，从狗排长那里摘了几个洋絲瓜，又去老职工家要了点酸菜，李家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斤包谷酒。于是，我请傣族们喝了一顿“军民团结酒”。酒到八分,互相再不谈砍牛尾的事了,就这样,此事总算了结了。但是这个故事总在脑海中盘旋,想起来，真让人捧腹大笑，久久无法忘怀。

    回城后，每次重返回版纳，偶尔听到牛铃铛声，依稀还在叮叮当当的响，再也不见了当年的放牛娃。也许如今的孩子们都进城了，很少能见到，老人们赶着三三两两的牛群。

    如今地里长了不少高楼大厦，南联山下，大片绿色的稻田，已几乎灭绝，当然，耕田的水牛少了。水牛变成了黄牛，黄牛是供游客餐桌食用了，那些放牛的老人看我的眼光，陌生而又好奇，面熟又新鲜。

   也许他们发现我是走得很远的亲人，他们向我招手示意，然后走近我的身边，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而那些小牛，也会像那些老人一样，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个遍，我的思绪却在回忆往事……。

    那些熟悉的情景，那些熟悉的水牛、黄牛，以及群山、歌声、铃铛声、吆喝声，总是毫无缘由地在我眼前萦绕，耳边回响，梦中出现。那些纯真的经历，原来是我一生都抹之不去的梦啊！

    四十年过去了，那些牛巳不知換了几代，我们早享受先进科学的吃、住、行了，但牛还是犂田、拉车、满足人类食欲。你说属牛的命会好吗？

    在我六十岁本命年，碰到一位算命的“牛人”，给我讲述了属牛的"才能"与"事业"，一席“牛逼”话，让女儿买红衣红内裤，忙碌了一阵。弄得我一头雾水。

  “牛人”说“属牛才能”：天真、清纯、温柔、谦虚、敏感、善解人意、感情丰富、脱俗、适应力强、仁慈、富有同情心、多才多艺。

　  “属牛事业”：你不擅长逻辑和科学方面的思考、不适合嘈杂的工作场合或从事纪律严格的工作，但具有浓厚的艺术气息，并且有那种把自己的感情融入工作中的天性，所以适合往艺术、文学或设计界发展。

   “牛人”还说属牛霹雳火命，生人乃为栏内耕田之牛。只要努力上进，五十岁以后就能交好运，事业一片大好。

   乌呼!那时我已六十，回头看看，也许事业早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