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雄》夕阳尤红

顾世雄的绘画艺术

作者：徐建国

   顾世雄书画兼能，他同时擅长中国画和西方油画。我们先来看一下顾世雄油画的传承、特点和成就。中国绘画历来重视师承关系，而顾世雄却是其中的另类。虽然早年曾跟随上海著名画家韩巨良短暂学过几天画，也零敲碎打地“进修”了些素描基本知识，但他主要是靠自学。他的油画实际传承自他的书法和国画的“笔墨”，以及他音乐中的“节奏感”，属于艺术中的“另辟蹊径”，可谓“画在画外”。

   首先，顾世雄十分热爱和重视描写江南水乡之美。在他的作品中有不少写生的作品以及带有写生性质的作品。江南枫泾水乡“轻风淡日总诗情”般的意境，给了顾世雄不竭的灵感和创作的源泉。

   传统中国画家的创造包含笔墨形式技巧与意境两个方面。两者之间，意境更为根本和重要。从少年时对江南秀丽山水的迷恋到青年时期对云南壮美、绮丽风光的陶醉，这些“意象”深深地影响着作为画家的顾世雄的心灵。“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即景和“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的云南风光，此两种不同的境界，深深地影响着顾世雄之后的绘画创作。如在他描绘的“水乡”系列风景油画创作中，意

境处处透露出江南人文气息，而他的“笔意”却透露出似云贵高原般的雄浑之气。

   “意”是情与理的统一，“境”是形与神的统一。在绘画过程中，画家只有兼顾了形与神，感性与理性才能在画面里表现出“意境”。

   在油画作品《静静的桥湾里》中，顾世雄呈现出了江南早春三月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具有生命活力的诗意空间。他的绘画不是单纯的写实模仿，而是表现出了真挚的情感和朴素的艺术风格。顾世雄认为不能够一味去模仿自然，绘画首先要服从绘画的精神。在他的绘画中，他首先考虑了画面的虚实、画面整体的冷暖布局，以及单个物体如树木明暗面的冷暖布局，不同物体的色相、纯度和质感，包括每一小组景物的疏密与叠压等等，体现了很强的艺术功力与艺术修养，赋予了作品极富生活气息的本质。

   其次，在大量研究西方自印象派以来的现代画家的作品后，顾世雄认为，绘画艺术是由再现到表现，再到“有意味的形式”变化发展的过程。顾世雄以色彩对比、互补，对自然景物进行重新的排列组合，表现他对生活的感受和主观的情感。

   顾世雄和许多艺术大家一样，主张画家既要努力继承传统，学习诸多大师作品，同时又要有自己的独立创造。这和他年轻时向韩巨良学习绘画受到他的艺术影响有关。就绘画特别是西方油画而言，属于“舶来品”，他不满足于这种传统的油画技法，一直思考油画民族化问题，即如何把油画的写实与国画的写意结合，油画的笔触与国画的笔墨融合诸多课题。顾世雄在创作中，水粉的笔触技法在写实的基础之上，特别强调点、线、面的形式法则。“运笔”他强调“写”，特别反对死板的刻画，这和他长期“揣摩”和学习吴冠中的绘画有关。和吴冠中的“笔墨等于零”不同，

顾世雄非常同意吴冠中的“点、线、面”形式美法则，同时，他又非常强调“笔墨”在油画中的运用。笔墨作为中国画传统技法的总称，笔法是线的最高要求，是用笔老到的标志。顾世雄作品的笔触有种“力透纸背”的感觉，从用线条概括物象的形体结构发展到用书法入画、笔意入画，体现了他的“油画民族化”尝试。

   顾世雄注重“笔法”的同时又注重“墨法”，强调用笔墨表达意境，以取得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和吴冠中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法不同，在刚刚改革开放的当时，这种做法被认为是保守的，是被批判的。

   艺术的道路是无人能教会的，每个人只有坚持才能“领悟”，即“悟道”，这需要淡泊名利，宁静才能致远。在纷繁的世俗之中，保持“平常心”尤为重要。在近 30 年的绘画历程中，默默无闻的顾世雄一直坚持着他的绘画学习和探索，从基础的石膏像到我们身边的瓶瓶罐罐，再到风景创作；从素描到水粉；从书法到国画，再到油画，于是，“保守”的被人遗忘的顾世雄的油画，具有了浓重的东方元素，即韵味和意境。顾世雄始终认为对于问题不要太“执着”，当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换一种思路即可。和对教学和人生态度理解不同，对于艺术的理解，顾世雄有着近似“禅意”的看法，也就是他常常说的，“你只要一认真，就输了”。这种看似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是把艺术看得很淡，而把做人看得很重。同时他把名利看得很淡，而醉心于艺术的探索。和晚年的黄宾虹一样，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位学者，而不知道是一位画家，顾世雄被认为是一位成功的美术教育家，而不是一位画家。他把色彩与表现情感结合起来，形成有意味的、个人化的排列笔触，加上他对书法和对“笔墨”的理解，使他的绘画形成了东方特色。在他的油画中，一笔一画间，有意无意中透露着“笔墨”的精神。

   他的油画作品在注重笔墨的同时，注重“音乐”的“韵律”。绘画与音乐本是不同的艺术形式，它们之间相互不可替代。他的学生赵峥嵘认为，“在顾老师的绘画、书法和音乐中，它们之间相互渗透。他的绘画就是‘书写’、就是音乐；他的‘书写’就是‘绘画’，也是音乐。可谓画中有‘书’，‘书’中有‘画’，形成了很强的特色。顾老师的绘画与书法的相通之处，都是在朴实地表达艺术，这来源于生活与自然，一种自我的感受，一种更多地表现当时环境给予他的感动。顾老师用生动的笔触，富有韵律节奏的虚实对比，描绘出画家对‘心灵’的准确把握。正是这些传统的元素使得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具有无限新的可能性。在喧嚣、浮躁的当下，他选择了那一份淡然，一份从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顾老师以一颗平凡的心去触摸艺术的生命，一份属于他的‘笔墨人生’。”顾世雄的油画不加修饰，反而显得真切深刻。

   再次，他的油画作品在注重笔墨的同时，注重“音乐”的“韵律”。所谓的“音乐感”就是节奏感，在音乐上，运用节奏的快慢来表达情绪。快，表达激动；慢，表达沉重和平静。节奏的变化，才能形成音乐的意境。在顾世雄的作品中，特别是他的近期作品“版纳风情”系列中，画面中的情绪与音乐节奏的暗示是一致的。如线条、色块、大小等等的密集，表达了他对第二故乡记忆的激动，喜悦，欢乐之情。而《版纳记忆》一画，线条色块的变少，物体大小、色彩浓淡的对比反差变小，画面就显得更加宁静。这样的安排，体现画家的功力、审美和素养。

   对于节奏，音乐专业科班出身的顾世雄有他自己独特的看法，即绘画作品中一定存在核心节奏与诸多次要节奏。绘画的核心节奏可能是色块、线条，也可能是物体的大小对比。这一切都是为作品的意境服务的，是与作品的核心内涵相辅相成的。这种节奏不能破坏主题或意境的表达，与音乐一样，只有建立在核心节奏上的画面意境能够被清晰地表达出来，核心节奏的作用才能发挥出来，作品的艺术性和艺术内涵才能得到真正的体现。至于诸多次要节奏，则都要与核心节奏相和谐，或被淡化甚至被删去。

   无论如何，《山寨》是一幅好作品。顾世雄充分利用了绘画的节奏，做到了对云南美丽风光的抒情表达。在这幅画里，我看到一种由排列有致的线条和蓝黄相间的色块形成的核心的节奏所暗示的宁静感。通过画家的画笔，我们仿佛听到了山林间的鸟鸣，少女的歌声，闻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花香。这是一种立体的、多维的感受，通过节奏表现了出来。平面，静止的画面活了起来，并传出了声音甚至是音乐。

   有时，顾世雄有意早早收笔，让画面结束，如 2017 年的《版纳风情》，这让人们感觉没画完。而顾世雄认为，一幅画结束与否，关键在于你是否把需要处理的关系处理到位了。但是这个尺度很难把握。初学者总是想不停地画，画得再细致些，尽可能地认真。而这种冲动往往会使效果适得其反，把一些恰到好处的关系破坏了。一张好的作品不在于画了多少，而是关系的到位，画面的主次关系，以及运用点线面的基本要素的恰当。如这张《版纳风情》画中，画面节奏是由速度的快慢（天空笔触的快与房屋笔触的慢），色彩的强弱（亮部的颜色鲜艳，暗部颜色的沉稳），谐和与对比色的变化体现出来的。天空线条飞舞似的、向右下方一致的排列散涂，制造了阵风的感觉，使人顿觉凉爽，体现了画面节奏关系，一种清脆、嘹亮的“音乐感”。至于画得多与少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最后，顾世雄崇尚自然、朴实的画风，这和喧嚣浮躁的现代社会是格格不入的，这也是他的作品价值被人忽略的原因之一。艺术创作手法或技法分类，无外乎两大类，一是炫技类，一是简单类。炫技是有意强调自己的画技，如笔触的流畅，排列的疏密有致，或有意运用特殊方法刻意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过于炫耀技法的表现造成了作品流于夸张或漫画化“表现”这个概念。因此放眼当代画坛，满目漂亮潇洒的笔触，而不是眼前环境与状态体验的真实表述。而简单的技法就是用最平常的涂或画来描写对象。

   在研究了古今中外诸多艺术大家的作品后，顾世雄认为，无论是具象、抽象或是表现性的以绘画手段描述对象，最根本的是如何将这些艺术思维直接表述出来，也就是表达“内容”，而不是表现“语言”。“炫技”的最后结果往往陷入了以往的训练成规之中，反而变为一种简单的重复。顾世雄深刻地体会到，炫技只是一种“小聪明”，越是伟大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手法就越简单，甚至有“简陋”之感。他们不需要“炫技”就可以把一张简单技法的作品变为不朽的名作，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逐渐地，他摆脱了炫耀技巧的潜意识，画面上种种挥洒、各色涂抹，显示“成熟”艺术家标志的痕迹逐步被脱去了。同时，顾世雄逐步放弃了长期练习书法、国画的流畅运笔，使得自己的运笔变得“生疏”与“笨拙”，只保留了“笔墨”中“魏碑”般浑然天成似的雄浑之气。

   顾世雄的朴质画风同时表现在要表达的内容上。当代艺术崇尚社会批判、异化、陌生化、荒诞、内心揭示等，往往需要以标新立异的手法表现。这种“异化”的方式有时恰恰违背了艺术的初衷，艺术只是为了让人们“诗意的栖居”。他试图运用简单的技法甚至不考虑技法直接追求透过表面看到的生活实质。他一直关注他熟悉的一切，那些人们天天见到却被忽略的东西。就像老子的宇宙论思想中，赋予自然作为创造性本体的特性，更为可贵之处在于，他试图重述绘画中表现的重要性，而不再局限在人们对五光十色的喧嚣生活的表面现象的表现。这一时期，顾世雄显示出了与艺术圈格格不入的个性，他深居简出，独自探索，把自己对绘画的理解运用到了绘画教学之中。从这么多年顾世雄所取得的教学成果来看，他的成就不是偶然的，而是他长期对绘画探索研究的结果。教学与科研的关系在顾世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顾世雄的风景创作正是体现了他崇尚自然的中国哲学思想。他的油画有意不加修饰，反而显得真切深刻，他的艺术成就在于平淡。在他的油画中，平淡不同于平庸与无味，是深厚的感情和丰富的意境用最朴素的绘画语言表达出来，反而具有艺术的表现力，可谓“大巧若拙”。

   大巧作为更高层次的巧，是对普通技巧的超越，大巧就是不巧，故老子以“拙”来表达。顾世雄的绘画追求“自然而然，不劳人为”的境界。表面看来它们是笨拙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又蕴含着不可逾越的美感。

   总之，在喧嚣、浮躁的年代，人们重视欲望享受，将世界客体化、对象化、异己化。顾世雄反思这样的“流行文化”，他选择了那一份淡然，那一份从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的作品自然天成，不强为，无机心，不造作，朴素而不追求浮华。他用看似简单实则生动的笔触，富有韵律节奏的虚实变化，描绘出他对人性本质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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