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岁的水镇周庄，梦圆半个世纪

  作者：陈与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在大学课文里读到戴望舒的《雨巷》诗歌，因而对江南雨巷产生了严重思念。1984年，上海画家陈逸飞，以周庄双桥为素材，创作了《故乡的回忆》的油画，让周庄的神话境地和水中桃源，成为世界尖叫的一部份。那时，江南水乡是我一月糊涂一月精明的酒色财气，是我堆码汉字母语的故意弥漫，像一个魔咒，紧紧套牢了我，让我省略了出墙的红杏，省略了暗示的笑声。

几十年过去了，江南水乡的粉墙黛瓦、桥楼合壁的水阁踏渡，在我睡梦的通道之中，成为错落有致的神韵，就想驻足或者留下来。让江南水乡，以一个简单的温暖体温，给我一个深切的呼吸。因此，梦中的江南水乡，起初是一棵树苗，后来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再后来就是一树果实，压得我无地自容的崩溃。于是，在一个再也找不到借口的秋天，我敢于把生命的伤口，裸露在江南水乡面前，让心对心，宝石对黄金，比血更软的凝视，像行走的灯盏，在胸膛里流淌。

来到江苏周庄，湖水是喜鹊，是那些聚焦的瞳孔和放大的花朵，或是灵光出没，或是我仰首屈指的不识尘事。那些小巧轻盈的石拱桥，是彩虹弧线？是历史回声，完成无可替代的文化价值。或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最终归宿？或是以这种方式存在于秋意盎然。那些垂柳是一个人的惊慌失措，是一个人的思念信札。或是隐藏年轮的秘密，或是我对垂柳千言万语，垂柳对我沉默不语。

摇橹的乌篷船，是繁华水乡？是周庄一只丰满的果子，切开后流出周庄的民间传说、张妹爱上李哥的心事。或是旭日东升的水面浮云，成为寻找的快乐桃花？或是暮色归途，声音运回的点点火焰。那些古朴民居，是宁静的一方乐土，是探出深浅的黄昏，在鸣虫口中的痕迹。或是明清时代和民国时期的抚摸拥抱。

在周庄，三分水两分桥一分街，驳岸拱桥水巷石板街，构成江南水乡的民谣。那梵宫重叠、乔木阴翳的全福晓钟，是佛寺？是黎明分不开的结？像周庄湖水鬓发插上一枝棠花，轻轻一笑，身后的门悉数打开，让写意的九月，当成报晓的金鸡，我在钟声里走过，并踏出一些皱纹白发。在靠近拱桥的地方，我看到一株株兰竹，守候在周庄西侧的白蚬江畔，宛若干干净净的上午，但我不能离开。

全福讲寺里有一个佛阁，名为指归阁，四面有窗。站在此处，远方黛山近处水面，那些迫不及待的花蕾，或者细腻或者丰实，波及长亭曲廊，像传来的甜美声波。这边增那边减，或这边减那边增，甜美声波像蚕子吐出来的丝，一圈圈一层层地永无止境，仿佛是一封封情书，远离和相遇，都是花瓣水滴，向外倾斜，从我心中划过。我来回走动，让指归春望的景色，肥沃今生今活，补上前世遗憾的一课。

周庄北边永庆庵的后院，有荷花池，有亭子，因有人在此洗钵，名钵亭。在钵亭边，百年垂柳在荷花池上，一点点生绿，一点点产生最大的寂静。坐在亭中，面对一泓清波，虽发音简洁，正如其意一样曲折，是承受的施与者，还是被清波纠缠得呆若木鸡，没有能力拒绝的几声耳语，让我湿润的不是眼睛，而是下午的一瓶果汁。垂柳拂水、风送荷香，傍晚相拥着它们的同伴，来到我身边，像一个女子的手，摸着我的面颊。

横亘于周庄10里的白蚬江，因盛产白蚬得名，当满载而归的渔船，在下午靠岸时，平静的渔港仍保持着沉稳。当一个人来到这里，听水声、看水影、闻鱼味，一个人真正浸入其中。如果坐下来，钻进一家茶坊，自己似乎是一个清闲之客，只问诗赋杯盏，不问外事乱扰，如入桃花源，只有人与水，只有景与人，让白蚬江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坐在岸边，如同少女呢喃，不关岁月只关情。

在周庄西面，有一个独圩，长满了香蒲和芦苇，成为候鸟们的天堂。在香蒲吐穗、芦花泛白的秋天，盘旋天空的大雁，像追逐的云朵、在云朵之中留下的线条，把飞翔的光影当成摇摇欲坠的翅膀。一阵阵叫声的雁鸣，随着傍晚而垂落壮观，像花开的声音。在独圩上，一只只血气方刚的大雁，有的谈情说爱、有的独处湖畔、有的弄出一定声响，因为它要起飞，闻到花香就想起了那边的一片羽毛。

周庄地标的双桥，又名钥匙桥，就是陈逸飞油画《故乡的回忆》。由一座石拱桥和一座石梁桥梁组成，清澈的银子浜和南北市河在这里交汇成十字，双桥便联袂而筑。因桥面一横向一竖、桥洞一方一圆，很像古时的钥匙，便称钥匙桥。在桥下，一艘艘小木船穿桥梁而过，小木船飘起水调歌头，像一线晴光通越水，半帆寒影带吴云。谁家的媳妇，在桥边河埠搓衣洗衣菜？临河的小楼或是宅院相衔、景致独特、或是雕刻龙凤，遍植各种花木，有假山、亭台、回廊、石舫、水榭，构思巧妙，隐中又现，在下一个月牙门时柳暗花明双一村，将景色悄然展开，令人称奇。

在周庄，必须把脚步放慢，让垂柳拂脸。周庄的人，周庄的每一个地方，似乎渗透着柔和的水，他们不急不燥，四处都有水的影像，水是周庄的灵魂，也是周庄的笑颜。当我乘船经过桥洞时，垂柳飘来，像恍兮惚兮的朦胧，优雅地伸出触角，探知我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或许我要将它们带回重庆，所以垂柳生两岸，暗藏爱的密语，那里安放着羽化的梦，有着羽翼般的颤动。

    陈与  （重庆知青）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十营机务连文书。

   重庆渝中区作协副主席，重庆文学院首届创作员，重庆某杂志编辑记者。

   从1982年起，在国家级核心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作家》《四川文学》《红岩》《滇池》《绿风》《莽原》《春风》《鸭绿江》《青春》《现代作家》《花溪》《关东文学》和台湾《创世纪》《双星子》《葡萄园》等杂志，发表作品1000余首（篇）。1993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情不自禁》诗集。2002年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亡命缅甸》200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抒情长诗《时间对话》。1988年获全国三峡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1992年获全国冰雪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2000年获《诗刊》新世纪诗歌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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